文/WaitingWaiting:提到中國,老師的《禍家》最近也推出了簡體中文版是嗎?
三津田:是的。《禍家》是「家」系列的第一本作品。這系列是屬於比較容易讀的小說,主要是寫給一般讀者看的。
張筱森:這系列我也有讀過,就跟老師說的一樣,是相當簡單易讀的作品,不過反倒就比較沒有老師的個人風格了。
三津田:這部份我也挺困擾的,因為日本的書迷也覺得這系列沒那麼「三津田信三」。不過說真的,要是叫我一直寫這種缺乏自我風格的作品,恐怕我的作家生涯也會提早結束吧。(笑)像我初期的小說就全是走比較陰暗的路線,例如「三津田信三」系列就是如此。作為恐怖作家而言,我還是希望能讓讀者在閱讀時,有被推進暗深淵裡的感受,千萬不能讓讀者看完後還神清氣爽,覺得相當開心。不過這當然只是我個人的期望就是了。(大笑)
恐怖推理作家──三津田信三訪談(上)恐怖推理作家──三津田信三訪談(中)
張筱森:老師時常在作品中加入「蛇神傳說」的元素,這點有什麼緣故嗎?
三津田: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我很討厭蛇。就跟史蒂芬.金討厭蜘蛛,所以在《牠》裡面把蜘蛛寫成怪物一樣。當我以前還是單純的讀者時,覺得作家在小說裡寫自己討厭的東西很奇怪。但等到我自己成為作家後,才發現這樣的情況其實很正常。當然日本還有許多相同性質的傳說,不過我自己覺得「蛇神傳說」始終是其中最可怕的一個。
Waiting:老師剛才有提及自己身為恐怖作家的期望,那我可以將這部分解釋為老師是在藉由推理小說之名,來行推廣恐怖小說之實嗎?
三津田:其實也不算。以我自己來說,我還是最喜歡那種不曉得後頭到底會朝什麼方向發展的小說。那種未知感才是最迷人的地方。像《如厭魅附身之物》,就有一部分的推理小說家非常喜歡。因為這畢竟是系列作的第一本,沒人知道這本書最後到底會變成恐怖小說還是推理小說,而他們在此之前,也很少讀到這種嘗試將兩者融合的作品,所以覺得非常有趣。
張筱森:六、七零年代的恐怖電影,對老師的作品是否有什麼更為直接的影響?
三津田:我非常喜歡恐怖片,而且也不只是六、七零年代的作品,從六零到九零年代的作品我都喜歡,像是那種殺人鬼類型的電影我也很喜歡,而且最好是戴著奇怪面具的那種。像我有一本名為《Slasher.廢園殺人事件》(スラッシャー 廃園の殺人)的小說,在書中雖然大家都知道殺人鬼是誰了,但我還是堅持讓他繼續戴著面具殺人。但就算如此,到了故事結尾時,就算是《十三號星期五》或《月光光心慌慌》這種不用猜真兇是誰的電影中,我也還是希望能出現殺人鬼摘下面具的橋段,可以有種彷彿揭開殺人鬼真面目的感覺。反倒有些推理小說,會出現那種大家早就猜到真兇是誰、但偵探還一直長篇大論地說明犯人身分的段落,這種情況就挺無聊的。如果真要這麼做的話,那麼最起碼結尾時也得來個大逆轉什麼的,才會比較有趣些吧。
張筱森:老師喜歡十九世紀的恐怖小說嗎?
三津田:當然。我很喜歡岡本綺堂那種類型的怪談小說。
張筱森:在老師的恐怖小說裡,是否常常會採用後設手法寫作?
三津田:對。我很喜歡寫《鬼的故事》的彼得.史超伯,像他就常常運用後設手法寫作。
Waiting:是曾與史蒂芬.金合寫《魔符》與《屋》的那個彼得.史超伯?
三津田:對,就是他。像我在寫《忌館-恐怖作家的居所》時,的確就住在奈良那裡,所以便把不少奈良的地理狀況給寫了進去,也把當時很多我負責編輯的書籍給一同寫進了小說中,導致很多人問我是不是真的住在《忌館-恐怖作家的居所》那棟受到詛咒的屋子裡,甚至也還有人以為我的父親真的過世了。也因為這樣,才能營造出一種讓讀者在真實與虛構的裂縫中,不知自己該相信什麼的感受,也加強了故事的恐怖感。在我的短篇小說裡,除了《死相學偵探》外,其餘都是帶有後設性質的作品,裡頭都會有三津田信三本人出現。最早我之所以會用這種方式創作,是因為我的閱讀喜好比較扭曲一些,所以不希望用比較普通的手法來寫作。也因為這樣,我寫「刀城言耶」系列這種比較正常的小說時,就會覺得寫起來比較吃力一些。
曲辰:那老師對於台灣的印象是?
三津田:啊,這個嘛,因為我是今天早上才抵達台灣的,到了飯店後就直接趕到頒獎典禮的會場,所以還沒什麼特別的印象。硬要說的話,應該就是天氣很熱吧。(笑)不過之前對於台灣的印象,會覺得台灣與中國相比,對於日本文化的接受度比較高,所以來台灣的感覺也比較輕鬆一些。
coccus:老師過去曾從事編輯一職,可以談談這個部分嗎?
三津田:我從事編輯這行有十七年的時間,到了最後五、六年時,雖然沒有當上什麼公司幹部的職位,但也因為資歷夠老,有著一定的權限,所以就利用了這點,幾乎都是在做自己喜歡的書喔。(笑)
曲辰:那從事編輯工作的經驗,對於老師的創作是否有何影響?
三津田:當時我在國家地理雜誌一直做到了副總編的位置,雖然手下有不少編輯,但是有辦法執行主要專題的編輯還是很少,需要對許多領域都有一定涉獵的人選才行。所以那個時候,我大概每三個月就會輪到一次製作主要專題的部份,因此也吸收了許多不同領域的知識。在那段時間裡,雖然常常會邀請不同的作者撰文,但其中也有非得要自己動筆不可的部份,所以在寫作方面也因此磨練了不少。像我曾製作過一篇「木里王國」的專題報導,當時我們購買了美國記者對於「木里王國」的相關報導,並請人翻譯成日文。但由於我們無法確定翻譯內容有否完全正確,所以還是必須請專家審稿。但那時候日本去過那裡的人不超過三個,所以在尋覓審稿人選時,遇上了不少困難。為了製作這篇報導,我動用了不少作雜誌時認識的人脈,來尋找對「木里王國」較為了解的學者,最後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位東京的大學教授幫忙。雖然那位教授並未實際去過那個區域,但是對那附近的狀況卻十分了解。由於我當時住在京都,所以便打電話過去拜託那位教授監修,這才總算完成了這篇專題報導。而我也從那次的經驗中,學會了不管是多麼冷門的題材,只要願意去找,就一定能找到相關資料的這件事。而就是這種編輯工作中的許多小事慢慢累積,才讓我對寫作這件事越來越有信心。
這次的訪談,在我們請三津田老師為我們簽名後畫下句點。而三津田老師也在簽名時,透露了他接下來想以「怪談」作為下一本「刀城言耶」系列的主題;至於書名方面,則正在考慮是否要取名為《如百怪欺瞞之物》。
對我這樣的書迷來說,這次的訪談實在十分愉快。三津田老師不僅極為親切健談,對於自身作品的評價也相當誠實坦率,使得整個訪談過程中,給人的感覺與其說是訪談,反而更像是聊天般輕鬆愉快。
在簽完名之後,我有幸與三津田老師交換了名片。而當我回到家,拿出他的名片時,也讓我不禁回想起訪談過程中,三津田老師提及自己認為「刀城言耶」系列並非本格推理小說的事。關於這點,或許對於不少讀者來說,想必會是個令人驚訝不已的發言。然而,在看到了他的名片後,我想,無論我們這些讀者打算如何定義三津田老師的作品,他都的的確確是如此認為的。
他的名片上寫著──三津田信三.ホラーミステリ作家。
HorrorMystery作家。恐怖推理作家。
在恐怖與推理之間,沒有任何標點符號及空白之處,而是融為一體的存在。
這,就是三津田信三對於自己的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