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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建議您入手全書,暢讀作家本心方為上策!深具傳統的古籍研究社之重生 說到高中生活就會想到玫瑰色,講到玫瑰色就是高中生活,這兩個詞幾乎可畫上等號,我想這組呼應詞被記載在《廣辭苑》(註一)上的那一天應該不遠了,雖然在西元兩千年的今日還沒動靜就是。
但是,這並不代表所有高中生都期待著玫瑰色的生活。好比說,有些人對課業、運動、戀愛等等全都興趣缺缺,只喜歡灰色的生活,這種人就我所見也不少,卻是相當寂寥的人生觀。
夕陽西下時,我在教室裡對老朋友福部里志說起這些事,里志聽了,臉上依舊掛著他一貫的微笑。
「就是說啊,但我怎麼不知道你有這種自虐傾向。」
這話還真令人不。
我抗議道:「你說我是灰色的?」
「我也不知道該不該這樣說……,可是課業啦,運動啦,還有什麼來著?……戀愛嗎?我不認為你對這些東西有多積極。」
「我也沒有很消極啊。」
「說的也是。」里志的笑意更深了。「你只是在『節能』,是吧?」
我悶哼一聲表示同意。知道就好,我也不是真的排斥積極,只是覺得那既麻煩又浪費時間精力,所以對那些事不太感興趣。珍惜地球資源的「節能」正是我的行事準則,以標語方式來說就是—
「沒必要的事不做,必要的事盡快做。」
我發表這句個人信條時,里志總是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說:
「節能也好,厭世也罷,還不都一樣?你知道什麼是工具主義(註二)嗎?」
「不知道。」
「簡單說,你對什麼都興趣缺缺,進入神山高中這個社團活動多采多姿的寶殿卻不參加社團,單就結果來看,確實是灰色的。」
我打了個小小的呵欠。
「照你這樣以結果論,『殺人』和『業務過失致死』不就沒兩樣了?」
聽到我的提問,里志毫不遲疑地回答:
「從某個角度來看的確如此,反正結果一樣是死。除非因別人業務過失而死的死者升天時,心裡很清楚地認定『喔……,我會死是因為某人的業務過失啊』,那又另當別論。」
「……」
這傢伙真是好辯。我重新打量眼前這個男生─福部里志,他是我的老朋友、好對手,也是敵人。里志在男生當中算是矮的,升上高中後體型依舊嬌小,遠遠望去還會被人誤認為女生,但他的內在卻一點也不嬌小。我很難解釋他的特別之處,總之這傢伙就是與眾不同,好比他的眼睛和嘴角一向帶著笑意,總是提著一個束口袋,特別是能言善辯,已經成了他的註冊商標。他參加的社團是手工藝社,至於加入原因我就不清楚了。
和這傢伙辯論只是在浪費時間。我甩甩手表示想結束話題。
「隨便啦,你早點回家吧。」
「也對,今天不太想去社團……,還是回家吧。」
里志正要起身,突然詫異地望著我。
「你會叫我回家?真稀奇呢。」
「哪裡稀奇?」
「依你的習性,應該自個兒先走了才對啊?哪會留到現在叫我回家。你又沒參加社團,莫非放學後還有事?」
「是啊。」
我皺著眉頭,默默地從制服右口袋拿出一張宣紙。里志一看,登時睜大了眼。這形容一點都不誇張,雖然沒什麼好驚訝的,里志卻真的瞪大了眼。他偶爾會冒出很誇張的反應,這也是他挺出名的一項特點。
「這是……。怎麼可能!?」
「里志,你真沒禮貌。」
「天啊!這不是入社申請書嗎?嚇死我了!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竟然會想參加社團活動!」
這確實是入社申請書。里志看到「申請參加之社團」一欄便皺起眉頭。
「古籍研究社……?」
「你聽過啊?」
「當然。可是你為什麼挑古籍研究社?難道你突然對國學開竅了?」
這下該怎麼解釋才好呢?我下意識地抓抓頭,又從左側口袋拿出另一張紙。那是一張信紙,上頭寫著與書寫者本性截然不同的娟秀字體。我把信紙交給里志。
「你看就知道了。」
里志依言接過信紙看完,不出我所料地笑出聲來。
「哈哈!奉太郎,很傷腦筋吧?原來是姊姊的要求,難怪你拒絕不了。」
瞧他高興成那副性。相反地,我卻是愁容滿面。今天早上收到這封從印度寄來的國際郵件,逼得我不得不稍微修改一下自己的作風。老是這樣,折木供惠的信總是讓我的生活變調。
奉太郎,去保護姊姊青春的舞臺吧!去加入古籍研究社。
今早我一拆開信封,看完這封簡短的信,就被這自私任性的內容嚇得傻眼。我並沒有義務保護姊姊的回憶,可是……
「你姊姊的專長是什麼啊?柔道?」
「是合氣道和擒拿術,只要她決定下重手,絕對能讓人痛不欲生。」
沒錯,我那個光是跑遍日本還嫌不過癮、進而跨足全球的姊姊,是個文武雙全的超級大學生,一旦惹毛了她可是會吃不完兜著走的。
當然我也可以堅守自己所剩不多的原則拒絕她,不過我的確沒理由不幫她這個忙,姊姊那句「反正你也沒有其他打算」精準地戳中要害。而且,我也覺得「回家社」的社員和只掛名不出現的幽靈社員沒兩樣,所以彷彿是自己做出決定似地,我不帶一絲猶豫地說:
「我今天早上交出申請書了。」
「真搞不懂你。」
里志又看看了姊姊的信。
我嘆了口氣。「雖然說也沒什麼好處啦。」
「……不,我倒不這麼想。」里志抬起視線,語氣異常開朗。他拿起信紙輕拍掌心,「古籍研究社沒有社員,這麼一來你就能獨占古籍研究社的社辦啦。不錯嘛,在校園裡得到了一個私人空間。」
私人空間?
「……你的觀點真特別。」
「你不想要嗎?」
這是什麼奇怪的論調?簡言之,里志的意思是我可以在校內玩祕密基地遊戲?我完全沒想到這點。私人空間啊……。我是不至於渴望到要極力爭取,但如果是附帶贈送,收下也無妨。我抽回里志手上的信紙。
「嗯,聽起來不錯,就去社辦看看好了。」
「這樣很好,先做再說吧。」
先做再說?沒有比這句更不適合我的話了。我苦笑地想著,一邊拎起我的斜背包。
看來,我對自己的信條也只有這麼點忠誠度。
[全文請見2011.08.16獨步出版:《冰菓》]
註一:日本最普遍的辭典。
註二:工具主義(Instrumentalism),杜威(John Dewey, 1859-1952)的學說,認為思想和理論是支配環境的工具,主張有用性決定真理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