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小獅

《重力小丑》的書名，就像伊坂幸太郎眾多作品一樣，乍看之下沒什麼邏輯可言，卻也因此勾起想翻閱故事內容、弄清楚這書名由來的衝動。

春從二樓一躍而下。

如羽毛般輕柔的這句開場白，揭開了沉重而複雜的故事開端。
這部作品雖然運用了遺傳基因的規則做為謎底，看完了整本書卻完全感受不到被不熟悉的生命科學所迷惑，反而有一種一切都已雲淡風清的清爽。

伊坂的世界觀總是試圖要擺脫現實社會、所謂的世俗所架設的道、倫理的束縳，為人世間的真情真愛重新下定義。如短篇集《Fish Story》中所收錄的一篇短篇〈洋芋片〉一樣，無辜受害的孩子總是為真相、為血緣、為道而煩惱，幸而有伊坂為他們指引了一條救贖之路——何不像那小丑在高空盪鞦韆般，甩開重力，拋開束縛，笑著迎向燦爛的藍天呢？
＊以下內文述及故事重要情節，建議閱畢原著再行閱讀本文。

伊坂筆下的人物設定總是具有強烈衝突感卻又巧妙地搭配在一起，達到了一種平衡與幽默感。《重力小丑》也不例外。

美若天仙的母親配上曖曖內含光的平凡公務員父親。
因母親被強暴而生下的弟弟──春，身邊總跟著多愁易感的哥哥泉水。

泉水對於母親遭性侵而痛心、憤恨不已，但若沒有那件事情，就沒有可愛的弟弟春的誕生。

春無法選擇親生父親，無法不繼承俊俏的外貌與繪畫天分，只有盡力壓抑著來自生父遺傳的DNA影響。

兩個孩子各自懷抱著苦惱長大成人，沒有扭曲的心，沒有憤世嫉俗的情緒，是父母的愛造成的奇蹟。

《重力小丑》的改編電影中有一段，我覺得是將小說中的母親詮釋得最好的一幕：
那是春的繪畫天分首次展露，讓世人從驚豔旋即轉為嫉妒的時候，春受到一名女性評審委員的言語攻擊說：「真不像你父親，畫得真好，一定是生父的關係吧！」氣得春大喊：「我跟老爸不像哪裡礙著你了！」並拿起得獎畫作砸向那評委。一團混亂之中，媽媽搶過春手中的畫作阻止他再動粗，其實比誰都還傷心的她嘴上雖喊著：「小春，住手！」自己卻調皮地一笑，將搶來的畫板揮向女評委的屁股！？她勇敢而堅定的眼神加上幸福滿足的表情，一掃全家人原本要面臨的愁雲慘霧，徹底瓦解了世俗眼光企圖對家人的傷害，她的奮力一揮，無形中將那力氣轉化成勇氣，傳給了愣在一旁的春與泉水，以及溫良的爸爸，成為全家人日後面對流言蜚語時的最佳保護，成了他們一生最大的救贖。

伊坂說在創作時，想到媽媽只能出現在別人的回憶裡，感到有些悲傷。不論是小說還是電影中對媽媽的著墨都不多，但光是這一幕的表現，已將媽媽的形象表露無遺、令人印象深刻。

故事的最高潮來到了在病房的父親隱約感受到春與泉水兩兄弟背著他做了件「大事」，卻不加以追究與責備，只輕輕地說了句：「你們倆兄弟就像我，都不會說謊。」這句話如同上帝的福音，從浮士手中將春與泉水的靈魂贖回來。

在這一刻，真想舉杯向春與泉水大喊：「去他的血緣關係，為家人間的愛乾杯吧！」

一陣清爽又幸福的讀後感襲來。明明可以是賺人熱淚的家庭人倫大悲劇，在伊坂筆下，剔除了僵化的世俗價值、直擊人心地扣問什麼是家人？人倫的最大約制力該走到哪裡為止？處理了如此沉重的哲學問題，結局卻能如此輕快溫馨，好青年可稱得上是現代的蘇格拉底了吧！

《重力小丑》改編的電影版好評不斷，還記得09年初拜訪評論家權田萬治老師時，他剛看完試片，激動地跟我們說，很久沒看到完成度這麼高的改編電影；同年年底我們再度拜訪權田老師，向他報告今年獨步與高雄電影節合作宣傳伊坂作品時，他也很為台灣的觀眾及讀者感到高興，終於有機會能看到《重力小丑》的電影。連以毒舌著稱的書評家豊崎由美也說，像他如此熱愛原作的讀者，也百分之百地被這部奇蹟似的改編電影所滿足。

說了這麼多，都不足以形容我聽著預告片中的第一句臺詞全身雞皮疙瘩豎起的感動，今年春天，讓我們再一次看著春從二樓一躍而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