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就「綁架」的本質來說,其實與社會派的內涵相當貼近。大家都知道,為了符合寫實性,社會派偵辦案件的角色,絕不會是浪漫主義的名偵探,十之八九是刑警或檢察官等「用腳辦案」的執法者。而在「綁架」題材的作品裡,查案者也經常是警察,這點與社會派是相符的。
就案件發生率來說,比起密室殺人、暴風雨山莊等題材,「綁架」毋寧更偏向「寫實」的一方。
上個月的文章裡,提到有關「綁架動機」的部分。其實在社會派小說中,也有探索動機的作品,只是那動機通常不是個人,而是整個大環境的問題,像是《砂之器》世人對痲瘋病患者的歧視,加諸一人之上使其命運產生扭曲,此類現實的動機,若套用在綁架小說上,也是很適合的。
社會派大師清張本身也寫過綁架題材的短篇作品,不過在此我想介紹一部更為經典,同時也能稱為「社會派」(連發表年代也符合)的作品──不是小說,而是由「世界的澤」澤明執導,「世界的三船」三船敏郎主演的電影
《天國與地獄》。
一位製鞋公司的專務權藤,在公司與許多幹部對立,於是賭上自己所有財產,打算獨自買下公司多數的股份,就在他將五千萬支票交給秘書,打算委由秘書去大阪辦理之際,接到一通電話,對方聲稱綁架了自己的兒子。
權藤打算不顧一切,將支票拿去兌現贖回兒子,卻發現愛兒好端端地出現在眼前──原來對方綁錯了人,肉票其實是司機的兒子。
他立刻報警,可是畢竟是賭上一生的財產,他並不打算代替司機支付贖款,然而在司機拼死哀求,老婆幫忙求情之下,他還是心軟了。
電影前半部就聚焦在權藤的房間裡,接下來的一幕,便是權藤在歹徒命令之下,搭上火車,將裝有鈔票的皮包丟下車。犯人在中後半部開始登場,警察四處奔走辦案的場景,與犯人的行動交互出現,營造出十足的懸疑感。
這部片是1963年澤明參考艾‧麥可班恩的87分局系列作《King's Ransom》拍攝而成的,他之所以拍攝本片的理由,其中之一是不滿當時刑法對「掠取誘拐罪」的刑責過輕(最高10年徒刑)之故。對於「綁架」這種凶惡犯罪的批判,也反應在該片的宣傳單上。
上映後,日本到處發生模仿該片的綁架事件,3月月底,發生了日本史上有名的
吉展綁架撕票案,犯人小原保被逮捕後甚至聲稱,是看了該片的預告片得到啟發的。受到本片帶來的諸多效應影響,日本國會也在翌年修改刑法,加「以贖金為目的的掠取罪」,最高可處無期徒刑。
《天國與地獄》在「社會派」方面的表現,除了針對當時的掠取罪與法律進行批判,也探討貧富差距、毒品行等社會問題。片名的「天國」與「地獄」代表一種對比的概念,除了善與惡的對立,也有「高層社會」與「底層社會」的對比。故事後半部,鏡頭隨著犯人的視點,來到了濱的麻藥街,片中呈現駭人的毒窟場景,以及在舞廳內進行毒品交易的橋段,忠實刻劃當時的底層社會,給予觀眾深刻的印象。
「綁架」所呈現的社會問題,除了法律層面,還有大眾媒體的部分。
提到媒體,許多讀者可能會浮現在雫井脩介《謹告犯人!》裡,案件承辦人卷島被記者們窮追猛打的那一幕。事實上,除了該作第一章的連續綁架案,還有個真實案例,更能呈現媒體亂象。
那就是1997年,發生在台灣的重大刑案──白曉燕案。
當時媒體的瘋狂行徑,相信對許多人仍是記憶猶新:除了搶先刊登報導,置人質生死於不顧外,刊登人質慘遭凌虐的屍體照片,跟拍交款過程以致打草驚蛇,對於主嫌陳進興性侵害的黃色描寫,乃至於陳進興挾持南非武官,接受台視獨家對談之後,各家媒體紛紛跟進call-in的荒謬行徑,相當令人印象深刻。
在該案後段,已經可以看出陳嫌其實是有意在操弄媒體,炒作自己的犯行。
犯人能利用媒體,肉票家屬同樣也行──1996年梅爾‧吉勃遜主演的電影《綁票通緝令》,主角湯姆就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利用上電視的機會向綁匪宣戰,並將兩百萬美金的贖款直接拿來懸賞歹徒。
社會文化──尤其是科技層面──也經常融入綁架的題材中。1992年發表的歌野晶午
《さらわれたい女》裡,協助「狂言誘拐」的田,就是利用NTT語音留言服務、多方通話聊天室等等,以迴避警方追蹤,甚至還使用當時流行的汽車電話。
在現今手機人手一支,GPS定位迅速,網際網路風行的時代,雖說警方搜查的技術提升了,但犯人可採用的手法也會越來越豐富。
推理小說是會隨著社會不斷演進的,近幾年詐騙集團經常利用「虛構的綁架」勒索金錢,或許探討此類現象的作品,不久後就會問世了呢。■
【下期預告】:冷硬、懸疑角度下的綁架與誘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