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推理小說以外,我也是熱切的輕小說讀者。輕小說,呃,如果你一本都沒讀過,我只能用最膚淺的肉眼識別標準跟你解釋——就是那種封面常常都是超美型漫畫人物、看起來好像很輕鬆不傷腦的小說,單本售價也很便宜;但你要是認真迷上哪個系列,結果往往就不知不覺連買了五集十集以上,加起來也很傷本的……(這時候只能安慰自己,好歹我迷上的不是《名偵探柯南》或者《千面女郎》這樣的漫畫XD)。為什麼某些輕小說會讓我著魔地非要收集全套?因為那些成功的輕小說作家,都很知道怎麼在兩三百頁的有限篇幅內,塑造出幾個性格分明、充滿魅力的角色,讓讀者願意追隨下去,看他們如何在一個稍微不同於貧乏日常的世界裡冒險。讀得越久,就越了解那些角色的反應與感情,越離不開那個系列;即使對某一兩集劇情不滿意,也還會硬著頭皮邊罵邊看(或者看別人用衍生文發洩怨念)。
當然,京極夏彥這一系列厚度驚人的推理小說,跟一般輕小說差異甚大——所以很有可能你會覺得我腦袋根本壞掉了,居然會拿這兩種東西來做比較,哪來的共同基準點啊?——姑且不論厚度,不少輕小說雖然有性格強烈搶眼的角色,故事結構本身卻不見得很穩固,偶爾會有倉促或不足之處(有時候還得靠讀者腦內補完,或者睜隻眼閉隻眼);京極堂系列的劇情鋪陳卻都縝密至極,還塞滿了讓某些讀者卻步的長篇對話(裡面還會涉及一些理論),絕對稱不上「輕」。然而在我閱讀《絡新婦之理》的過程裡,我卻屢屢想到我對輕小說的閱讀經驗——從過去一路讀來,我慢慢「認識」了那些主要角色,每個人在我心中的形象都很鮮明:有著「死神般風貌」、老是擺臭臉的神主京極堂;乍看是英俊貴公子、然而言行舉止怪異至極的「偵探」榎木津;外表粗線條、內心細膩的「肌肉派」刑警木場修;心軟、容易被拉到「另一邊」的憂鬱書生關口巽;活潑可愛的短髮女記者中禪寺敦子;甚至是那些比較次要的角色——說話溫吞,卻穩重有智慧的古董商今川、木場的後輩青木、神奈川縣的小警察益田、內心充滿迷惑的精神科醫生降旗,也同樣讓我不自覺地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在讀這本書的過程裡,每看到一個前幾部出現過的角色現身,我就覺得既懷念又興奮——明明這次又是陰氣森森、幕重重、多線發展的連續殺人事件,我卻一邊讀還一邊順手記下某個角色的精彩臺詞,忘我地在微網誌上發洩各種沒營養的即時感想……
大部分系列推理小說,也會出現很有魅力的常駐角色——但通常注意力都集中於福爾摩斯和他的華生身上。然而在京極堂系列裡,「角色群」各自的魅力值都頗高,所以在《絡新婦之理》中,平常扮演「華生」(或者案情播報員?)的關口巽只有跑龍套般的稀薄戲份,我還是一路讀得很開心,沒感覺若有所失。(我可是一向很喜歡關口巽喔!)即使沒有平常的那個「華生」,這部系列作的吸引力還是一樣強大。所以,這讓我有了「荒謬」的聯想:就跟我平常沉迷追逐的其他輕小說一樣,京極堂系列裡的出場人物充滿了連貫的「個人魅力」,光為了想知道他們又碰到什麼事,我就會一路追看下去。
而這一部《絡新婦之理》,又與前幾部之中的事件與人物有著隱約的牽扯關連,作為此系列的忠實讀者,會感到特別有趣——但是,也不至於讓沒讀過前作的人抱怨看不懂、或者少了什麼;因為案件本身的複雜與轉折,就已經足以讓讀者享受到滿滿的飽足感了。
因為京極堂系列有這樣的特色,當我看到某些討論版上有人問:「是不是一定要照順序看?能不能先看後面的某一部?」總會覺得這種問題很難回答。不照順序讀、或者只看某一部,基本上是沒有問題(京極夏彥自己很小心,不會在後面的作品裡爆前作的雷),但是……沒照順序一一讀過很可惜呀。如果你是跟著這些角色一路走到現在,才會在讀《絡新婦之理》的時候屢屢激動起來,忍不住要說「XXX真是帥氣爆了!」(完全是因為角色性格與才智魅力炸裂,才會讓讀者產生這種感想——因為嚴格說來,除了榎木津以外,其他常駐男性角色根本就不美形,Clamp幫《魍魎之匣》動畫做的人設美化過頭了XD。)
另外一個常有人討論的問題,就是這個系列裡常見的「長篇大論」。多多少少會有人抱怨京極堂話真多——但老實講,不只他「話多」(他必須靠著語言來除魅),這系列裡的其他角色也都有很多想法,就算是被稱為「肌肉派刑警」的木場修,也是靠著思維和對話,破解一部分的真相,然後付諸行動。(真正話最少的行動派,應該是永遠很直觀又不做說明的榎木津。)那些有組織的語言,不但用來釐清、推進案情,也同時表現出發言者的心態與人格。所以,這系列小說的厚度並不是因為作者不知節制地學所撐出來的,而是角色維持鮮活、案情複雜卻又能讓人理解的必然結果。我不想昧於事實硬說所有人都會喜歡,然而真的少有推理小說達到如此長度,卻又能讓人覺得質地細膩緊湊,而且中間還夾了幾次令人驚愕的轉折。
上面這些果然都是話吧?一般來說,看過書以後應該大略介紹一下劇情,或者討論一下跟核心謎團有關的「理論」,同時小心翼翼地繞過主要謎團不爆雷。可是,劇情簡介網站上就看得到啦。針對書中人物表達的思想內容做深入討論,那又太耗時了。評估自己的能耐(跟瞬間爆發力XD)以後,我還是覺得說到這裡最好——如果你只想挑一部來讀,挑《絡新婦之理》沒問題;但要是你為了讀這一本,先讀前幾部,那也是很值得的投資。你得到的將不只是幾個故事,而是一整個可以沉浸其中的,美麗繁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