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樣的情緒連接,對於武島直貴而言卻是一種無形而沉重的負擔。和自己相依為命的哥哥剛志,為了籌錢讓自己唸大學,鋌而走險潛入獨居老婦家中行竊,沒想到卻意外地遭老太太發現,張皇之際竟失手殺死對方。剛志被捕入獄後,直貴不僅得放棄上大學的夢想,轉而從鐵工廠的勞力工作做起,還必須背負著殺人犯親屬的身分在社會上努力求生。每當幸福近在眼前的時候,哥哥那封蓋著看守所櫻花戳記的信,屢屢硬生生地斷送他與幸福間的連結可能。每個月的一封信,雖是剛志與世上僅存親人唯一的聯繫與依靠,卻也是直貴亟欲逃離,最不願見到的夢魘。面對社會的無情歧視,身為弟弟的直貴,真能狠下心來斬斷血親的聯繫,好拋下一切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嗎?
如果可以,我想去沒有歧視的國度 於二○○三年出版的《信》,是東野圭吾繼《祕密》、《白夜行》和《單戀》之後,第四度入圍直木獎的作品。有別於東野圭吾擅長的推理/犯罪類型,《信》一開始便揭露了犯罪的事實與真相,卻也藉此讓讀者身陷進退維谷的兩難情緒──如果所有人的出發點都是良善的,那麼,這樣的惡果究竟該由誰來承擔?
對直貴而言,哥哥之所以鋃鐺入獄,為的是幫他籌措大學學費,殺人並非他原本的意圖;然而,嚴重違反社會法律的行為,其所帶來的責罰,卻不因哥哥剛志入獄而停止。身為犯罪者家屬,直貴得一個人獨自面對周遭的冷語和社會的歧視。但這並非直貴所犯下的過錯,為何要他一肩挑起所有的漠然指責與歧視呢?東野圭吾在《信》一書中,藉由教育心裡學大師Lawrence Kohlberg(一九二七 ? 一九七八)擅長的「道兩難情境」,深刻地透過兄弟雙方對於信件往覆的書寫態度轉變,企圖引導讀者一同思索:法律的制裁在解決問題的同時,是不是亦在社會人倫的層面上,帶來另一個難解的困境?還是說,如同東野圭吾在書中所暗示的,刑罰所帶來的社會歧視,正是另一種遏止罪愆的懲罰顯徵?
即便含著淚,也要帶著笑容追尋幸福 雖然東野圭吾在第一二九屆直木獎四度鍛羽而歸,但由山田孝之、玉山鐵二和澤尻英龍華主演的同名電影《手紙》,卻破紀錄地讓文庫本於一個月內狂銷百萬冊。在電影中,編劇為了凸顯弟弟直貴的煎熬和兩難處境,將直貴透過歌唱抒發心中情感與苦悶的夢想,更動為更具對比性的志趣──搞笑藝人。而這樣的改變,也讓《手紙》在結尾處閃現出更令人動容的光芒,並給予觀眾一個比原著更為清晰的結局。當直貴尋找哥哥身影的目光,與剛志眼神對上的瞬間,即便心中有千言萬語,無論是愛、是恨,背負著殺人犯親屬身分的他,都還是得帶著微笑,為哥哥,也為自己,笑著表演下去。搭配著小田和正現場演唱的插曲〈言葉にできない〉(難以言喻),兩人此刻的心情,似乎正如同歌詞所述:「經過了這麼許多年/還能夠這樣遇見你/真的是件美好的事情」。
帶著東野圭吾最擅長的顛覆性,《信》反轉了一般人對於恕與贖罪的想法。藉由深邃的人文角度,東野圭吾觸碰了人性最為幽微的情感連結,深刻探討社會大眾在不知覺間的歧視,以及需要血親背負一輩子的罪衍,是否真有其意義?原本看守所的櫻花戳記,在《手紙》中匠心獨運地被轉化成了希望的象徵。起始於落櫻繽紛的巨變與無奈,都在多年後再次盛開的花海裡,道盡了割捨不斷的濃郁親情,以及新生的希望。
面對生命的巨變與波折,或許沒辦法刪除、弭平,但是我們可以溫柔地補綴。■
*更多精采內容,都在《謎詭Vol.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