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在《世界日報》的網頁上,看見現已旅居美國的忍冬葉一邊談論著新書《老爺不可以,夫人會看到!》的相關細節,一邊聊起他對推理小說的看法時,猛然爆出的絕妙雙關語,讓人止不住地嘴角揚起,強忍三十秒後,終究還是破了功,愉暢快地對著螢幕哈哈大笑起來。
忍冬葉耶!那個早已被人遺忘,幾乎每個談論「推理台灣史」都像是恰巧掉了屬於他那頁的忍冬葉?那位總是以哀愁感傷的筆觸寫著推理小說的忍冬葉耶!
這個Tone未免也跳得太大了吧!
當年在《台灣新聞報》連載第一本長篇小說《撒旦季節》便引起迴響的忍冬葉,九零年代初期一度以豐沛的創作能量,在推理小說的領域裡散發著光芒。婉約的情緒轉折與華麗文風,一度彌補了其詭計上的不足,以及過於偏向懸疑小說的作品定位。只是,隨著時序遞嬗,忍冬葉卻像是被時代拋下似地,一度在推理小說裡消失無蹤,就連評論家在討論推理起源、轉變等等過程時,都顯然忽略了其作品蹤影。然而,迥異於往昔陰柔懸疑氣氛,新系列首作《穿著粉紅小三角參加白色內褲趴》卻以彷若電子音樂般節奏快速而明確的嶄新面貌,為讀者呈現熱鬧逗趣的派對氣氛,令人眼睛為之一亮。
被交往多年的男友廖小官遞上好人卡的弁而釵,決心接受死黨林宜春的建議,在六月的第一個週末,身著紅衫一同前往位於佛州奧蘭多市的迪士尼樂園,準備在灰姑娘城堡前的一片紅海中尋覓良緣。誰曉得當晚在迪士尼舉辦的泳池派對Beach Ball中,下午方跟弁而釵搭訕的小帥哥,竟被當場被電死?但Beach Ball的舞台可是直接架設於迪士尼的水上樂園,在滿場飛舞的泡泡與流水飛濺的水花派對裡,怎麼可能這麼精準地「只電死」一個人?更巧的是,自稱死者交往多年的警察男友許龍陽,竟是弁而釵中學時迷戀多年的棒球隊隊長?但……上個月弁而釵才參加過對方的結婚喜宴,新娘明明就是女性啊?正當眾人對死因疑惑不解的同時,林宜春驚叫連連的聲音從扮妝皇后比賽場地傳遞而來,著華服的廖小官竟被人用當天才買得到的彩虹胸針刺死在舞台上?一向對扮妝皇后反感厭惡至極的他,為何會出現在舞台上?一連多個開放空間的殺人案件,真能找到合理的解釋,給讀者一個「Fabulous」的解答嗎?
「我不想重複大澤在昌在《新宿鮫》或是多岐川恭於《濕濡的心》的表現方式,那種方式比較像是將男女同志做為一種詭計或是謎題的一環。我比較想嘗試的方式是,在全然的同志環境中,以偵探的角度切入。」這樣有趣的變化,或許可以在忍冬葉接受《舊金山酷兒先鋒報》的訪問中,看出一點端倪。隨著時局變化,推理小說不僅提供更多空間,讓作者從自身環境與經驗裡取材,為推理小說帶入嶄新的元素;日趨繁盛的作品量亦迫使後來入行的新人,得更具企圖心地揉合舊有技巧,並藉此展現全新的切入觀點,才得以吸引讀者的注意力。也許,正是這樣的環境變化,才得以讓忍冬葉蟄伏多年後的新作,跳脫往昔陰柔的懸疑筆觸,以全新的挑戰正式向讀者宣告他的決心與轉變。
「偵探幾乎可以說是一部作品成敗的關鍵所在。不管謎團詭計再怎麼精良,找不到適合的發聲容器,就如同慘烈的錯誤選角,會把整部作品整個往地獄拖!」忍冬葉在訪談中,對記者笑談自己往昔作品力道不足的原因,更進一步闡述新系列受到注意後,在創作上的變化。「選擇以同志為主角,不僅得以深入挖掘推理小說中較少人碰觸的領域,性別上的模糊空間本身就是一個謎團。這和我以往企圖以BL方式呈現、隱匿人物互動與故事走向的習慣,在本質上有著很大的差異性。」
從系列第一作《穿著粉紅小三角參加白色內褲趴》看來,忍冬葉的確企圖釐清同志小說與BL小說間的差異所在,並將之交融於推理小說的架構內。無論是故事走向、對白裡隱現的重點,都帶有當年Joseph Hansen以南加州保險從業員Dave Brandstetter為主角,一舉將同志推理小說推向主流市場,並由Michael Nava所承襲的冷硬基調,力圖在作品裡呈現完整的議題與討論空間。但卻在角色的設計上,反過來採取輕鬆柔韌的筆觸,於歡樂間凸顯Mark Richard Zubro者流的幽默人物性格,企圖以俏皮的氛圍帶領讀者展開一場愉快的閱讀經驗。而作者往昔所擅長的BL曖昧情境鋪陳,則以更為圓熟的方式,機巧地帶入看似什麼都沒發生卻十足微妙的角色互動中。讓人為傻不愣登的弁而釵又急又氣,忍不住想賞給冷酷耍玩著主角的許龍陽幾個響亮的巴掌。
「放心,我絕不會像Richard Stevenson的Donald Strachey系列一樣,在小說裡大放甜蜜的同志閃光!」訪談最後,忍冬葉笑著再度聊起系列第二作《老爺不可以,夫人會看到!》,戲謔的書名再次撩撥讀者一窺究竟的好奇心。為何身處現代的三人組,會出現在清末民初的紀家大宅院?捉姦在床的紀夫人,何以在推開房門的瞬間當場暴斃,真是一時氣急攻心?眾人當下聞到的杏仁香味,真的只是瑟縮在床沿,緊張拉著棉被的林宜春所擦的香水嗎?而弁而釵包包裡消失的氰酸、許龍陽房內突然出現的批砒霜及鶴頂紅,又是怎麼一回事?在《穿著粉紅小三角參加白色內褲趴》大剌剌展現的同志趣味,又將在氣氛迥變的動盪時代裡,扮演什麼樣的角色?以忍冬葉在第一集裡惡搞的特性,搞不好連書名的驚嘆號位置,都有著欲迎還拒的暗示,也說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