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ogle一下中文世界裡其他讀者對《死館》的讀後感言,大部分哀鴻遍野(那些角色煞有其事在討論的到底是什麼啊),少數極力稱讚;那極力稱讚的少數,大都是折服於這本書所表現出的某種……姑且說是某種「氛圍」吧。法水麟太郎往往以非常瑣細的小動作或物件為出發點,配合上適用範圍頗為狹窄的冷僻理論(通常都會包含一些神祕學,還有很特別的心理學假設),推導出他的最後結論。整個推論過程就像用許多小零件拼起來的精密儀器,這當然有點危險——每個零件都不能有絲毫誤差,否則對於案件的整個解釋就完全崩盤了——但對於欣賞這種細膩感的讀者來說,這樣工筆畫般的推理小說相當令人感動。
可是對我來說,一開始我很懷疑我怎麼能讀這本書。《死館》導讀中,傅博先生指出,很多研究神祕學的專家為小栗虫太郎的作品撰寫專文,顯然神祕學元素是他作品中最引人注意、討論的部分;不過我對神祕學毫無研究,也缺乏鑽研興趣,在毫無切入點的狀況下,還要透過翻譯去接觸這本書,感覺就更沒立場了——我想,這可能是大部分普通中文讀者碰到《死館》時心裡最大的疑問:日本推理史上的三大奇書之一,總覺得不看可惜,但是看了又不見得有所得,這樣還要讀嗎?
在這種充滿懷疑的狀況下,我在2007年末重新開始讀《死館殺人事件》。然後意外地感覺到了什麼(下面會講到),於是又把小栗的短篇作品集(一樣是小知堂出版)拿來讀了。在此我可以告訴各位,如果你對小栗虫太郎感興趣、卻又害怕《死館》太難讀,你可以從《日本偵探小說選?:小栗虫太郎作品集1》先下手。法水的偵探手法是一貫的——也就是說旁徵博引、環環相扣,但是在走到終點以前免不了會走點岔路(指出錯誤的凶手),在讀長篇的時候讀者很可能跟到一半就跟丟了,搞不清楚哪些部分的推論是「正確」的、那些則應捨棄,讀《作品集》裡的中篇跟短篇,因為篇幅短,這種痛苦會少一點。從這些中短篇作品裡,讀者可以大致上明白法水的思考模式。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再讀《死館》的時候,比較不會因為法水一直採取很複雜的推論又「抓錯人」,而覺得他根本是個肉腳……
我剛剛好像寫下了相當大不敬的句子?不過其實我的重點是,推理小說直到結局前必定會出現一些「沒有全對」的解答,但因為法水的推論過程往往極其複雜,好不容易聽完以後,再過幾頁居然被推翻了,讀者難免會產生這種感想:「都是因為你想太多啦!」(關於「想太多偵探」,可以參看大衛‧馬密一九九一年編導的電影
《殺人拼圖》(Homicide),還有波赫士的某短篇小說:一位博學的偵探從一樁平淡無奇的凶殺案裡看到特殊的線索,然而他的獨特觀點導致他被仇家設計陷害,此作品結尾尤為一絕。十一月底出版的某推理小說也有異曲同工之妙,我不好意思把書名寫出來,因為一寫可能就破壞閱讀樂趣。)如果是從短篇作品開始,大概比較能在心生不耐之前理解「法水式辦案法」的妙處何在。
從《日本偵探小說選?》開始讀的另一個好處是——這一本作品集的譯文比較容易入口。讀《死館》時,很多人都覺得譯文很難讀,但是譯者林敏生先生翻譯的其他作品(包括剛出版的《獻給虛無的供物》)我都讀得很愉快,所以我懷疑其實林先生只是忠實地傳達了作者本人的行文風格……。因為我無法核對原文,只能言盡於此。
那麼,從短篇集裡我讀到了什麼呢?請看下篇。■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