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片頭再決定要先看哪部片,成為我判斷日劇好不好看的一個重要條件,因為我相信如果用心拍攝或設計的片頭,通常這齣劇都會很精彩,如果片頭只是草草了事,那製作單位可能會在很多細節上都馬馬虎虎。而這裡我所講的用心,不見得是要花大成本、用直昇機在東京上空拍攝出很驚人的氣勢,那樣才叫做用心;有時候只是很簡約的設計,運用了高度的創意及巧思,卻成為該劇非常重要的情節或美學特色,那也是一種用心的表現。
而這個標準,其實在推理劇上的判斷,準確率往往相對地高。
像《古畑任三郎》的片頭,相當簡單,以交錯而垂直的白色線條,在色的底幕上,交織出不同的交叉點與方格,除了交代演職人員外,也好像是推理劇的本質隱喻,古畑正是在不同的線索經緯線上,尋找出遺失的環節,最後找出真相的關鍵,而在那裡等待著古畑填上的空格,正是犯人的名字,以及動機與犯罪手法。色與白色的交錯,這也成為這部劇重要的美學特質。
而在《危險關係》這部主題以盜取他人身分與人生的劇中,則是以復古的鏡頭影像,呈現出藤原紀香與稻垣吾郎在公路上開車的情景,而豐川司原本只是在旁邊的沙灘漫步著,但在片頭的最後,觀眾看到遠處開來的車子裡,卻已是改由豐川司駕駛,與主題之間的呼應,昭然若揭。雖然簡單,卻餘韻無窮。
其他類似的例子真是不勝枚舉,像是《冰的世界》用冰作為影像概念,相當意識流地讓冰的意象做各種變形;或是其實在推理層面經營的不是很好,但主角的形象卻相當有原創性的《從天而降的億萬顆星星》,是以拼圖的概念,讓拼圖的碎塊漂浮在藍色的夜空中,而隨著故事的進行,碎塊逐漸攏聚,被隱藏的真相也逐漸清晰,這齣劇在劇本上的連連失誤,若不是影像上的高水準表現,否則可能會更慘。
而講到推理劇的片頭,當然不能不提90年代末期崛起,最富個人特色的導演堤幸彥所執導的日劇。從奠定風格之作《繼續》,以後現代風格的方式,將劇中重要的地景、線索以影像錯置的方式交疊在一起,有如放映幻燈片的方式,搭配著女主角中谷美紀虛無卻迷幻的主題曲歌聲,營造出極為現代的節奏感,然而片頭中出現的大量物件,卻又點出了案件的環節,華麗與詭譎形成一種既衝突卻又和諧的美學,形成堤幸彥獨特的影像魅力。而這樣的作法,也一路延續到《池袋西口公園》與《圈套》;但在《圈套》他卻反璞歸真,只以一對被馬賽克擋住臉卻全身赤裸的男女,在畫框中變換著機械性的肢體動作,最後甚至變成嬰孩與白骨的型態,但仍然還是保留著詭異的驚悚感。
而這樣一種風格甚至成為其他導演學習的對象,像是《Quiz》的片頭,就融合著強烈的詭異,加入了機械的森冷意象,卻又與精神層面的隱喻有關,營造出獨特的驚悚氣息。
除了這種技術性上的原創性,也有很多推理劇片頭,具有濃厚的詩意及隱喻,像是我最喜歡的《沉睡的森林》,裡面所有的主要角色都出現在片頭的森林中,看到整齣戲最後,才驚覺他們的肢體動作與手勢,竟隱喻了他們的結局,不得不佩服導演中江功的功力。而裡面中山美穗躺在躺椅上,與整個故事的《睡美人》童話隱喻相互指涉,對其有戀慕之心的木村拓哉拿著蘭花,一步步奔往美穗沉睡之處,但醒過來的美穗與木村卻沒有相見,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裡面的角色間有著想像的落差,還是編劇野澤尚安排了更深刻的意義,唯有到整齣戲的最後一刻,觀眾才知分曉。
(以下此段未觀看過《白夜行》日劇或小說者,請自行斟酌後再以滑鼠反白閱讀)
像是《白夜行》,在日劇的版本中,他們故事的起點,便是在這小小的圖書館中,兩人在那方桌的兩端,安靜地閱讀著,分享同一個故事。因此在日劇的片頭中,安排了童年及成長後的兩人,在書架間穿梭。童年的亮司與雪穗,他們在書架間要尋找的,可能是那救贖的光,可能是彼此的身影;然而成年的亮司與雪穗,要尋找的,或許是那如今再也無法尋回的,相遇時的純真。這樣一個尋找且平行行走的隱喻,的確是點出他們的生存之道,而將他們純真的童稚之身與沾滿罪惡的成年之體對位,更呈現出其中的悲哀與無奈,而在水中虛幻的日光,則暗示了他們終究無法得到救贖的結局。不過在東野圭吾原作,另一部目前正在放送的《伽利略》,隱喻則是知性且開朗得多。飾演湯川的福山雅治在地上及空中寫出一個又一個的物理公式,雖然有著影集《Numb3rs》的影子,但是導演安排了只有飾演女警內海的柴崎幸能夠看見那些飄浮在空中的公式,點出他們搭檔的合理性與特殊性,以及密不可分的伙伴關係,這種只有影像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呈現出的隱喻,讓這個片頭充滿了輕鬆愉快的氛圍。而這也讓觀眾進一步地揣想,兩人的關係是只有建立在這樣一種心智上的協力,還是終究這代表著是一種靈魂的可見與契合呢?這讓他們倆的未來,多了更多的可能性。而這樣曖昧的言說,正是唯有片頭才能創造的曖昧意義,也正是片頭的極致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