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曲辰*滑鼠移至圖面可見說明
這次為了慶祝日本推理作家協會創立60週年而在立教大學舉辦的這場嘉年華會,基本上是要買票入場的,而由於要分散人潮,主辦單位很巧妙地安排了每場活動的時間帶,總是讓某個活動跟某幾個活動衝到,看來琳瑯滿目的活動,每個人大致上都只能挑幾個參加。
——光看宮部有參加的「推理小說Game化會議」就一口氣跟十個活動的時間衝到,就知道主辦單位多看得起宮部的人氣了。
但在我決定要飛到日本參加這次的推理盛會之後,真正困擾我的並不是沒辦法同時聽到我有興趣的演講,而是我真正想要參加的活動偏偏是不一定能參加到的活動。
上面這段看來很饒舌的話事實上可以翻譯成一句很簡單的中文:限量是殘酷的。
要知道,日本人最喜歡搞限量這一招了,所以像「江戶川亂步宅邸與推理文學資料館套裝參訪行程」(兩梯次)與「和作家們的Tea Party」(兩場),都需要事先排隊抽號碼牌入場。
前者是所謂的推理見學,會有專人導覽,帶讀者參訪立教大學路程不到五分鐘的江戶川亂步宅邸與附設在知名出版社光文社一樓的推理文學資料館;後者是與推理作家相約食堂圍坐吃點心喝茶,可說是正面直擊聊天的最好機會,並且兩場請到的可以說都是知名作家,前一場是有栖川有栖與綾辻行人,後一場是石田衣良跟恩田陸。
這麼「華麗」的活動,主辦單位決定要抽號碼牌也不是什麼太奇怪的事情,只是像「宅邸與紀念館參訪」兩個梯次各十人,「Tea party」兩場各三十人,以官方說法一千兩百張入場券全數售完來算,平均每十五個人才有一個有機會能夠參加上述的兩個活動。
比較慶幸的是,由於我早早就決定要去推理見學一番,所以倒也沒有太掙扎於其他活動如何取捨,剩下的問題只在於到底能不能抽到號碼牌而已。
* * *
到了當天早上,聽完開幕式看完一堆作家排排站之後,連忙衝到排隊抽號碼牌的地方,誰知道我屬意的第一梯次隊伍前面已經排了二十幾個人,當我還在慶幸還好是要抽號碼牌而不是先搶先贏時,我身後又站了快十來個,儘管比不上旁邊Tea Party那兩條繞來繞去大概破百人的人龍,但也是個足以讓我灰心喪志的數目。
最後開始抽號碼牌,果不其然我沒有抽中,正當我雙眼一花,覺得自己花了機票錢飛來日本結果全是一場空時,工作人員大概看我臉色如槁木死灰,又發現我是從國外來的,於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抽第二梯次剩下的籤。
然後,我就抽中了。
啊啊啊啊,那位長的像中孝介的工作人員,果然人帥心也好,我相信因為你,台日的外交關係會加了二十分啊(在我心中)?
總之接下來,我以期待的情緒看了超爆笑VTR、參加了推理試驗,還偷跑去《長假》拍攝的場景拍了幾張照片後,終於,那令人戰慄的一刻到來了——
* * *

早期因為比較窮的關係,江戶川亂步在東京其實住過不少地方,光早稻田附近就換了三四次住所,其中還有搬到地下室過。不過這次我所看到的江戶川亂步舊宅,是他從1934年一路住到1965年過世的最後堡壘。
當初因為亂步的大兒子在立教大學社會學部覓得教職,所以全家就搬到這個距離立教大學相當近的住所,幾乎是緊鄰著立教大學附屬的高中,隔著一個圍牆就是他們的籃球場,聽得到跟台灣沒什麼差別的吆喝聲跟球鞋擦地聲。
亂步的這個家,占地約三百坪左右,主要有兩個建築物,一個是自住用的主屋平房,一個是亂步的書庫。目前亂步宅邸是由立教大學大眾文化研究中心所保管,因此內部不對外開放,但是提供了頗多的文獻資料展示給參觀者看。
對於推理迷或愛書迷而言,整個家的參觀重點應該是放在亂步那兩層樓的土藏書庫,四方嚴整的倉庫形式,外牆為了防止老鼠蟻蟲入侵刷上了濃色的鼠漆,感覺就像一個堡壘一樣,神秘而靜謐地佇立在那裡。
亂步的藏書初估有四萬多本,以目前已經整理出來的書單看來(書庫內部以及外側書架),外文書籍有兩千到三千本,日文書籍(含翻譯)則是九千本上下,雜誌期刊則有兩千到三千本,由於主屋內部的藏書還未整理完全,因此可以想像未來這些數目還會不斷地往上衝。針對亂步的藏書部分,新保博久跟山田讓有一本花費了他們十二年時間整理出的《幻影の蔵―江戸川乱歩探偵小説蔵書目録》(東京書籍出版),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去找來看看。

雖然不能進書庫,但是相關單位很體貼地佈置了一個凹進去三面都是透明壓克力板的玄關,所以參觀者可以緊貼在壓克力板上猛往裡面瞧,看到多少算多少。原則上書庫一樓是放外文書,二樓放的是日文書,所以大概都只能看到外文書的部分,不過就我看到的書種,可以發現亂步的閱讀量極為廣泛,詩集、隨筆、散文無所不包,還有各種學術書籍,如整套的英國文學史與許多作者全集。
不過當我看到各種版本的薩侯爵全集時,才忽然意識到,其實窺看一個人的書房跟他擺設書的方法,跟窺看一個人的內心沒什麼兩樣,由於採光關係,書庫的左側較為明亮,因此在那邊擺著的書也顯得比較常被翻閱,愛倫坡、薩侯爵、波特萊爾被擺在一起,某種程度上透露了書庫擁有者的寫作偏好。

值得一提的,亂步的藏書有很重要的一部分是關於同性愛,在歐美的部分就我所能看到的,如《聖賽巴斯汀》、《繁花聖母》等名著都是庫藏書之一,據說在二樓我看不到的日文部分,有著堪稱日本數一數二的男色集成,知道了這件事之後,再回頭想到亂步在《蜥蜴》、〈芋蟲〉中對男性身體的描寫,不免感受到另外一層原本閱讀小說時無法體會的震撼。
在早先查資料時知道,亂步其實有一陣子是將寫作的地方設在書庫二樓,但由於書庫內不夠通風又太寒冷,所以後來亂步又遷到主屋去寫作。可是令他留名青史的「少年偵探團」系列,就是在這個書庫內寫出來的,我站在一樓玄關,看著二樓樓梯間隱約透出來的光芒,忽然有種見證過歷史的心情。
只是我也不好意思擋在門口太久,連忙離開玄關,去翻看主辦單位精心佈置的一些展覽。

其中有當時的《新青年》、《寶石》等雜誌,從中間的一些文案大致也可看出亂步在當時相當受歡迎,如亂步的小說連載預告——「快報大快報,愛讀者萬歲 恐怖王——怪奇淒美、偷竊美人屍骸的怪人」,還有展示亂步的「貼雜年譜」,那其實是亂步的剪貼簿,會剪貼新聞、記錄一些他有興趣或跟他有關的事情,只是因為亂步做得太過鉅細靡遺,所以相當具有文獻價值,有幾家出版社曾出版過,同樣有興趣的讀者一樣可以去找來看看。
在領隊呼喝我們往下一站「推理文學資料館」前進時,我忽然在展示櫥窗的一角瞥見了三個燒酌酒瓶,分別名為「RAMPO」、「怪人二十面相」、「黃金假面」,如果有機會能買到這幾款酒,重回亂步宅邸,坐在屋簷下長廊上舉杯就飲,或許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吧。
畢竟酒能久藏、而亂步小說更為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