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對於愛情、恐怖、科幻、社會寫實這些類型的戲劇來說，第一幕怎麼開場也許沒那麼重要；但對於推理劇來說，這個給觀眾的「第一印象」，很多時候卻會決定了戲劇的成敗。推理劇必須以它獨特的懸疑性，緊緊抓住觀眾的眼光，所以一開始怎麼讓觀眾印象深刻，也往往成為導演的重要工作。
像是我很喜歡的推理日劇《沈睡的森林》中，編劇野澤尚跟導演中江功，就安排了三重的開場，第一重是15年前聖誕夜的滅門血案，交代整個殘忍事件發生的經過，在大雨滂沱中出入的警員、救護人員，在旁觀看的神父與唱詩班孩童，泥濘的腳印、血跡，以社會案件的寫實影像呈現，構成了一個驚心動魄的圖景。然而，隨之出現的是湛的森林，搖擺的鏡頭帶近晃動的吊床，但這時出現的是男女主角對於睡美人童話的討論，以及守護的約定。接下來，赫然出現的便是女主角中山美穗的睡臉，在鬧鐘的聲音中展開緊湊的一天。這樣的開場，不僅帶出了整部推理劇中謎團的核心，故事深層意義的隱喻，以及人物之間的關係，可以說是匠心獨具。
不過大多數時候，推理劇的開場還是安排了死亡或犯罪事件。像是野澤尚編劇的另一名作《冰的世界》，就是以永和女學館的老師池永苑惠騎腳踏車被推下階梯死亡開始，引發保險調查員廣川英器（竹野內豐飾）的調查。而台灣觀眾所熟悉的古畑任三郎系列，每一集都是從犯罪者的犯行所展開，僅有少數幾集及特別篇是例外。此外像《HERO》，第一集就是從檢察官大舉進入企業搜索，以調查議員的收賄事實為開場。而推理迷不可錯過的另一部傑作《Quiz》，以小學生的綁架案為主軸，第一集也是由孩子失蹤的犯罪事件作為開始。
當然有時候，導演對於開場的安排，是為了營造整齣戲所具有的特殊氣氛。同樣由中江功執導，井上由美子編寫劇本，獲得第23屆日劇學院賞最佳戲劇、男主角、導演、服裝造型、配樂等獎項的《危險關係》，第一幕就是以在大雷雨夜晚中的建築物作為驚心動魄的開場，隨著驚悚的氛圍引領著緊張的情緒，但接下來讓觀眾瞠目結舌的是，在床上起伏的歡愛女體，讓人不禁聯想到沙朗史東的名作《第六感追緝令》。而觀眾定睛一看，赫然才發現竟是當時聲勢如日中天的性感美女藤原紀香，在〈Over The Rainbow〉的音樂背景下，慵懶地跟床伴稻垣吾郎說著挑情的雙關語，卻急轉為人性善惡的道議題。在這個以盜取他人身分與人生的犯罪為主軸，討論階級、社會與生命存在感的推理劇中，慾望成為導演一開始凸顯的隱喻，也將劇情的張力推到極致，當藤原紀香為了追查假紅酒案而假冒他人情婦接近男主角豐川司時，性感與犯罪的慾望張力，也就自然感染了觀眾，而一步步進入他們的「危險關係」中。
其實，除了整齣劇給予觀眾的「第一眼」相當重要外，偵探的第一次登場，在推理劇中其實也是觀眾矚目的焦點。雖然說偵探的魅力常需要在偵察的過程中展現，但其實在出場時，往往就已經透露出他們的特質。像《HERO》裡久利生公平因為穿著輕便，不像一個檢察官該有的樣子，而被其他同事誤認為是修理電視的人，也暗示了他在檢察官崗位卓然不群的風格，甚至是他在這個場域生存的困境。而《池袋西口公園》一開場就讓真島誠（長智也飾）坐在馬桶上看美女寫真，還順道塞了一顆草莓到嘴裡，這種有點叛逆的青春特質，髒污（馬桶）、慾望（美女寫真）與純真（草莓）的錯置，更暗示了真島誠在池袋這個空間中特殊的存在，以及某種格格不入的複雜性（就像小說中他聽古典音樂、遊走在白兩道之間，都其實與他混的世界格格不入）。
而古畑任三郎在第一季的初次登場，如果是看錄影帶或VCD的人可能會被誤導，以為第四集的小說家殺人是第一集，但其實日本播出的第一集，是中森明菜特別出演的漫畫家殺人，古畑（田村正和飾）跟今泉（西村雅彥飾）因為被大雨困住，所以向住在別墅的漫畫家小石川請求協助，卻意外揪出了小石川犯下的殺人案件。在這一集中，古畑任三郎首度出現在觀眾眼前，並非光榮地登場，而是出現在下著雨的轎車前座，透露著神秘但優雅的氣質。那時候他對今泉還沒有那麼不客氣，今泉也只是規矩且恭敬，還沒有真正地進化成蠢蛋（爆）。這跟後來大家對於古畑的嘮叨、龜毛以及對今泉的不耐煩，有著相當大的差異。
其實古畑第一次與犯人的會面，對很多人來說，也是具有重要的意義，那可以說是日本藝能界歷史性的一個畫面，是兩個傳奇的照面，因為那個犯人不是別人，是日本永遠的歌姬中森明菜，在裡面飾演被男人欺騙，形象楚楚可憐的漫畫家，竟與現實中的明菜的命運有著某種相似（驚）。在那個有點幽暗的別墅裡，古畑對於她的體貼與憐憫（後來她落網，古畑還照顧她的狗到她出獄為止），那樣的紳士風度，也讓人心折。更難得的是，原本不看漫畫的古畑，看完了小石川的代表作後，竟落下感動的淚來，古畑這種既有些溫柔但又有點喜劇的反應，在整個系列中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喜歡古畑卻沒有注意的粉絲，可以再回去看看這一集，包準有讓你吃驚的表現。
或許你是一個會以劇情的完整，來作為戲劇評價的專業觀眾，也許你比較隨性，會因為劇中許多元素對你的胃口，就喜歡上一齣劇。不管你是哪一類的觀眾，也許下次可以試著想想看，到底你真的是因為整部劇看完，才滋生正面或負面的評價，還是說其實在最當初，劇情開始或偵探登場的那一刻，你對它的評價，就已經完全地設定了呢？也許真的會有你意想不到的答案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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