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bu：為攜手歡慶獨步週年，本期駐站專欄寫手們將採取互換專欄主題撰文，篇篇都是特別演出，大家不妨猜猜寫文的人是哪一位呢？　答案請耐心看到文末……

自從確定這次要來輪值這個專欄，我就一直在思考，到底該來寫哪一本。其實就我個人而言，我很少在看完一本推理小說後，就馬上拿起它重讀一遍，頂多是因為上了作者的當，然後不甘心地馬上找出自以為的作者Bug，然後只好摸摸鼻子自己認輸。不過說實話也好久沒有這類經驗了，最近的一次還是拜《櫻樹抽芽時，想你》所賜，我只能說歌野晶午實在太高明。

其實我最近還有另一次陰錯陽差的經驗，是真的看了一本推理小說兩次的（其實我一直懷疑是三次），那就是島田莊司的《寢台特急1/60秒障礙》，看過的人都會知道總之它就是一個死者既然都死在家裡，但又同時出現在一台火車上還留下了（靈異？）照片，非常島田風的謎團。

然而為什麼我會看了兩次呢？那是因為在我的印象中，我一直記得這本是島田我唯一沒有看完的書，而且隨著我每一次在書架上看到它，這種記憶就會被召喚出來。所以就在去年某個冬天的午後，我決定把它拿出來看，從我記憶中吉敷竹史開始調查的部分開始，的確有種陌生感，我想應該是沒錯了，但隨著我愈接近解謎的部分，我愈發現熟悉感，那些場景、對白，好熟悉啊，但為什麼我就是對後來出現的人物沒有印象呢？看到最後，當吉敷說出真相時，我終於明白並且昏倒，我早就看完這本書了。只是，我的記憶徹底地欺騙了我（好熟悉的概念啊，笑），所以我一直以為我只看了一半。

還是言歸正傳吧，推理小說絕對有看兩次，不，是看好多次的價值。但我對它的態度，一如對純文學一樣，我相信因為不同的生命階段，會因為不同的經歷、時空環境的改變，而對同一部作品有不同的感受。就像18歲的時候看《嫌疑犯X的獻身》，可能無法理解那種愛情，但等到快30歲時再來看，經歷了幾次不成功（或成功）的戀愛後，可能就會被石神感動得涕泗縱（當然也可能是相反）。

而我這次想要談的連城三紀彥的「花葬」系列（因為這個專欄已經講過島田的御手洗，為了不讓好不容易來到姑獲鳥季節的夏天再逆行回愛的春天，所以我還是放棄再談一次島田），就是非常符合在不同年紀，或是不同時空，都能夠讀出不同味道的小說。

「花葬」系列可以說是連城三紀彥推理小說的代表作，其中五篇在很多年前由林白出版成《一朵桔梗花》，每一個故事作者都以一種花作為題材，並隱喻著一種生命型態，或是一種難得的情感，在某些故事中，則是表現了日本人所說的「人情」。雖然連城用相當唯美的筆鋒敘述，因此常常帶著哀傷與淒美，但是每篇都有一個貨真價實的謎團，而且是很推理小說的謎團，像是連續殺人事件、記憶推理、暗號推理等。不過，光欣賞他把謎團跟花街女子的飄零生命結合，就是一種藝術，在我所看過的推理小說的作家中，也是難得的異數。

若你在第一次閱讀時，只注意小說中謎團的部分，那麼第二次看的時候，相信一定更能體會裡面人生的無奈與無常。像是〈一串白藤花〉、〈一朵桔梗花〉這兩篇，裡面的花街女子都有著悲慘的境遇，她們都期待著幸福生活，然而卻都逃不開宿命的掌控，無法改變自己的人生，雖然他們已經在社會中傷痕累累，但他們仍試圖守住那最後的一份純潔。而〈白蓮寺〉中，主角活在糾纏而曖昧的記憶中，若不能釐清那死亡事件的圖像，則無法早一日獲得解脫。這種世故的哀傷感，往往在我們闔上書時，才會開始慢慢滲透出來，就像是花的餘香，久久無法散去。

另外還有一篇收在新雨出版的合輯《浪漫的復活》中的〈菊花塵〉，也是相當好看的一篇，故事中一個信仰著天皇的軍人田桐重太郎用軍刀穿刺喉嚨自盡，現場的菊花卻滴血不染，謎團就沿著菊花在日本特殊的象徵意義而展開，當真相大白時，才能體會連城三紀彥設計之精巧。

的確，在連城這系列小說中花的隱喻，都必須回到日本的文化脈絡去理解，因為雖然有些花朵有國際共通的花語，像玫瑰、康乃馨，但像菊花在日本跟在台灣，就有很大的不同。在台灣，菊花目前大多用在喪事的場合，但在日本，它卻有著日本皇室的象徵。像我八月初到日本去的時候，去參觀京都的二条城，雖然建築的原貌仍維持得相當好，但原本鑲嵌在建築上隨處可見的川家家紋葵花，都已隨著幕府大政奉還，而改成天皇家的菊花了。這樣的特殊文化意義，在若在第一次閱讀的時候不明白，那等到有了更進一步地瞭解時，再去閱讀，將更能明白連城小說中的精彩。到時候，也就會更佩服這個作者了。

最後，要推薦一下《一朵桔梗花》譯者鍾肇政先生的譯筆，鍾肇政先生是台灣重要的小說家，也翻譯過許多日本推理小說，雖然我不能確定譯文是否百分之百呈現連城的原始風貌，但也許得力於小說的寫作經驗，鍾先生的譯筆成功地傳達出那種帶著一點復古，但又淒涼的風情，與小說中所要描述的那種生命感，相當地貼合。這也是在閱讀過《一朵桔梗花》，可以回頭再去細細品味的地方。■































文／陳國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