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獲鳥之夏》算是個直線進行的故事,由關口巽做為第一稱的主述者,帶領讀者經歷整個事件;出場人物不算太多,但謎題解開時,其中的牽連卻很複雜。這在小說當中可以使用大量篇幅來解釋,電影當中卻很難適切地表現;雖然京極堂的台詞已被酌量刪減,但引經據典地仍有些難以掌控電影的整體節奏,但因原來詳細解釋的京極堂台詞一下少去大半,又讓案件的箇中癥結變得夾雜不清。
當年俺讀京極夏彥作品時,入門的第一本是《魍魎之匣》,事隔多年,雖然詳細內容忘記大半,但仍記得這書一開始就是多線同時進行的故事,比《姑獲鳥之夏》還要複雜許多;《姑獲鳥之夏》改拍成電影已經如此不清不楚,《魍魎之匣》這麼一改拍,會變成什麼樣子?
不過人家反正已經在拍了,俺在這兒擔憂也沒用,倒是在知道這消息的幾個月後,《魍魎之匣》的新譯稿到手,俺收起對電影版有的沒的想像(有些報導提及這片子在上海取景,又提及木瞳在裡頭會演楊貴妃,這……和小說裡的場景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啊),趕緊來重讀這個故事才是正格的。
《魍魎之匣》的開頭,就是一篇故事中的故事。
這篇名為《匣中少女》的小說,描述「我」在列車上巧遇一個帶著箱子的男人,匣中有個沒有四肢、只有胸部以上軀幹但仍活著的美麗少女……,在這篇小說中的小說開場後,兩名美少女柚木加菜子與楠本子之間的奇妙友情故事開始,她們認為彼此是自己的轉世,時常一起出遊;某晚,在兩人計劃翹家遠遊時,柚木加菜子因不明原因跌下月臺,被進站電車撞成重傷。
接著,《姑獲鳥之夏》當中的刑警木場修一郎帶出另一條敘事線:他在結束工作深夜搭著電車返家時,遇上加菜子跌落軌道、被進站電車撞成重傷的事件;然後才是依然以第一人稱方式敘事的關口巽出場:他在前往出版社洽談自己作品單行本出版事宜的時候,先是經編輯介紹,認識了新出道的天才小說家久保竣公,再是遇上正要外出取材的記者中禪寺敦子,聊起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分屍案件。
關口回家時,發現糟粕雜誌《實錄犯罪》的記者鳥口守彥已在自己家中守候,希望關口替《實錄犯罪》寫篇報導,邀請關口一起到分屍案件的犯罪現場取材;兩人在取材現場遇到敦子後一起返家,途中因為迷路而誤闖一個怪異的研究所,卻意外地碰見木場,又在不明究理的情況下被驅離;過了幾日,分屍案件被發現的手腳愈來愈多,鳥口再度來訪,關口想起自己也打算找人討論關於單行本中各篇作品置放的順序,於是帶著鳥口一起出發,前往京極堂的舊書店。
系列作真正的軸心人物──中禪寺秋彥/京極堂,直到此時才正式登場。
上述的角色與各自的遭遇,看來已經十分紊亂,而《魍魎之匣》中必須解決的事件支線,在京極堂的整理下,更高達四至五條,其中有的看似相關實則不然,有的以為無關但卻有部份因素交集重疊。已經息影的偶像女星、進行不明實驗的醫學天才、宣稱能將帶給信徒不幸的「魍魎」收伏封印於箱中的新興宗教、傳聞中帶著箱子四處行走的謎樣衣男子……所有混雜的線索最後全都集中到京極堂的手中,再由他一一解清除魅。
如同《姑獲鳥之夏》,《魍魎之匣》當中仍然準確而精采地扣緊主題「箱」及「魍魎」,從當中發展出各式的譬喻與暗示:方臉的木場自認為像個「沒放糖果的糖果盒」、神祕的研究所外觀活脫是個巨大的箱子、新興宗教聲稱可將惡靈封存於箱中、分屍案件的殘肢被封存在箱子裡頭……而箱子是為了保存其內容物而存在的東西,當箱蓋未啟之前,未能確定的內容物,則如同在傳說當中擁有諸多面貌,但實體未明的異物「魍魎」,外蓋還沒掀開的時候,真相就渾沌不明。
人心其實也是如此。它被人體這個載具所包覆,尤有甚者,就算咱們將身體解剖拆卸,也還看不明白人心當中的陰暗、猜忌、善意及美麗。而當洞悉一切的京極堂揭起箱蓋,身為箱子的咱們,是否當真能夠面對自己內裡的魍魎形貌?
《魍魎之匣》即將在八月中旬出版,有了上回《姑獲鳥之夏》愉快的閱讀經驗,俺希望這回獨步文化仍能交出漂亮的成績單;京極堂系列接下來就全是台灣還沒出版過譯本的作品了,京極夏彥會再藉由身兼神社主人、陰陽師及舊書肆店長的京極堂告訴咱們什麼故事?且讓大家拭目以待。■
*原文刊於2007.08.08 臥斧・累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