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讀文章因為是經過節錄的摘文,
強烈建議您入手全書,暢讀作家本心方為上策! 我的姊姊是一名怪談作家。
本名叫梅木杏子,取了個同音的搞笑筆名,叫呻木叫子 ,主要寫些真實怪談。我本身並不討論怪談,有時也會在二手書店買些真實怪談的口袋書,但是相較於這些作品,感覺姊姊的作品風格有些特殊。
現在書店和超商架上的口袋本怪談故事,一般都是一本書收錄數十篇短篇故事。尤其是標榜真實怪談的作品,大部分都沒有明確的結尾,留下詭異的餘味。
但姊姊都會盡量去找出怪談的原因。即使只有一個奇妙的現象,如果有好幾個人牽涉其中,她就會特地去訪談每一個人,下筆的時候,都以刊登每一位參與人士的體驗的前提,親自造訪怪談舞台的現場,並加上當地調查的結果。換句話說,姊姊的作品,除了怪談體驗之外,還加上了現場採訪報導。而且姊姊學生時期主修民俗學,因此雖是怪談,但更接近散文或民俗學的當地報告書。所以坦白說,姊姊的書一點都不恐怖。然後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不恐怖,賣得並不好。
這樣一個冷門作家呻木叫子,卻在年底的十二月三十日,自己出事了。姊姊在公寓住處的房間裡,被膠帶拘束在椅子上,陷入昏迷。發現她的不是別人,就是我。姊姊當時的狀況,有個可謂異常到家的地方。
姊姊的雙眼,眼皮用黑線縫起來了。事後聽警方說,那些黑線是姊姊自己的頭髮。
來回顧一下詳細經過吧。
姊姊剛出道文壇的時候,住在栃木縣北部的老家。但兩年前她突然搬到主要接稿的出版社附近的都內,一個人租公寓生活。姊姊在學生時期,為了就讀茨城縣內的大學,曾經一個人在外租屋,但這是時隔五年的獨居生活,記得比起她本人,父母更為她擔心。
這天我久違地拜訪姊姊位在常盤台的公寓。姊姊不會在盂蘭盆節連假、過年、五月黃金週連假這些交通壅塞的時期回家。這是自由業的好處,可以在與一般上班族假期完全錯開的時間返鄉。但父母——尤其是母親,似乎還是很擔心姊姊一個人有辦法好好過年嗎?特地要我帶著親手做的年菜,以及親戚一起搗的年糕(令人驚訝的是,梅木家到現在每年年底依然會舉辦用石臼和木杵進行的搗年糕大會),命令我:「去看看杏子好不好。」而我自己也對於每天只是在坐落於田地的自家,和一樣坐落於田地的職場往返的每一天厭膩了,偶爾上去東京看看,是很不錯的刺激。
姊姊的公寓就在車站走路三分鐘以內的地方,但屋齡絕對超過三十年以上,外觀破舊。那是一棟八層樓高的橫長狀建築物,就像上一個時代的集合住宅。當然不是自動鎖大門,所以我逕自穿過管理員室前面,乘上電梯。姊姊住在三樓剛出電梯的那一戶。
按了門鈴,卻沒有回應。我猜她可能在廁所,等了一會兒,打手機給她,她卻沒接。但房間裡傳來手機鈴聲。是九○年代流行的動畫主題曲。我心生疑竇,對著門內喊:「姊!」沒有回應。門鎖著,但母親有給我備份鑰匙。幸好沒有上門鏈,我順利進入了房間。姊姊的住處是三房兩廳,一個人住實在過於寬敞,我總是疑惑憑姊姊的收入,怎麼有辦法支付這裡的房租。「姊?」我一邊叫人,一邊踏進昏暗的室內。房間裡開著空調,很溫暖。走進飯廳,打開通往隔壁房間的拉門。那裡是姊姊當成工作室的房間。我看到姊姊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
「幹嘛啦,人在怎麼不應聲?」
我帶著怒氣埋怨,卻沒有反應。這時我察覺了異狀。
姊姊的雙腳用膠帶捆綁在椅腳上。雙手手腕也一樣被膠帶層層捆綁,失去了自由。閉著雙眼的那張臉神情平靜,彷彿睡著了一般,但雙眼流下疑似血的液體。唇角淌下一條唾液,這一幕我到現在都還記得異樣地清晰。胸口微微起伏,而且氣色也不差,所以我知道她人活著。我立刻撕下膠帶,但姊姊渾身癱軟,一動不動。「姊!姊!」我聲聲叫喚,但她似乎完全失去意識了。接下來我叫救護車、報警、通知父母等等,手忙腳亂。
呻木叫子的原稿1 距離我的故鄉約一個小時車程處,有個叫牛頭溫泉鄉的地方。附近的鹽原和那須是知名的溫泉區,但牛頭溫泉也是自古以來受到當地居民喜愛的溫泉,特色是泉質乳白色略帶黏滑。雖然是溫泉區,但也只有略高的丘陵地上零星建著一些小規模的日式旅館和民宿,沒有伴手禮店櫛比鱗次的所謂溫泉街。各間旅館宛如祕密人家一般,幽靜地藏身各處。
K亭這家旅館,在其中立地也格外隱密。在每一間旅館都相隔遙遠的牛頭溫泉鄉裡,K亭所在的地點,更是比任何一家旅館都要遠。詢問之後,才知道似乎是因為K亭在溫泉旅館中也是最新的一家。原本是民宅,住戶搬走後,土地求售了很久,最後由現任K亭老闆的父親買了下來。聽說挖掘溫泉的也是上代老闆,但現在經營交棒給兒子和兒媳。
當時還是大學生的D,暑假時期到K亭打工。那是上代老闆和老闆娘負責經營的一九九○年代末期的事。D就住在那附近,母親和K亭的老闆娘是好朋友,因此這份打工差事算是頗為倉促地決定的。
D的工作,主要是清潔退房後的房間,以及幫忙準備晚飯,平常早上九點左右到旅館上班,處理完上午的工作後,先中退回家,到了傍晚再去上班,是這樣的上班形態。不過房客多的時候,也得幫忙準備早餐。這種時候一大清早就要上工,因此會D前一晚直接睡在K亭的休息室。
「沒有啦,雖然離我家騎機車只要十分鐘,可是我早上都爬不起來,睡過頭的危險性很大,所以在那裡過夜,就算睡過頭,也會有人把我叫起來。」
休息室是位於中庭中央處的一棟小屋。從上空俯瞰K亭本館,幾乎呈現一個口字型。中庭是有池塘和燈籠的古典日式庭園,小屋乍看之下,氛圍也就像是一間日式茶室。
「原本好像是客房,但那時候已經變成打工跟工時人員的休息室了。不過那個房間有點古怪。」
小屋是平房,外觀是一間滿大的建築物,但入內一看,顯然狹小太多。進入玄關後,有脫鞋入內的台階,左邊是廁所和洗手台,對面是一間六張榻榻米大的和室,盡頭處則是牆壁。但是若從外面來看,牆壁再過去應該還有一個房間才對。
「就好像是後來硬是築起一堵牆壁,把裡面的房間封起來一樣。」
然後,只要在那間休息室過夜,就一定會發生令人費解的現象。
「半夜每到固定的時間,手機都會接到未顯示來電。」
鈴聲不會響很久,但也不是只響一聲就掛斷那種電話。固定都在凌晨兩點十七分,會接到那通未顯示來電。
「一開始我也沒放在心上。因為在那裡過夜的機會也很少。可是每次接到電話的時間都一樣,而且沒在那裡過夜的時間,就不會有電話,所以我開始毛起來了。」
D表示,接到電話的時候,休息室另一邊——被牆壁封起來的另一頭,似乎有某些物體活動的動靜。
某天夜晚,發生了更可怕的事。一如往常,D的手機接到了未顯示來電,但這次D反射性地接起了電話。「喂?」他接聽之後,才想到「死了,是那個未顯示來電」,但為時已晚。手機另一頭傳來隱約的呼吸聲,接著唐突地冒出一道高亢的「卡車!」,然後掛斷了。D表示,聽到那道叫聲的當下,就彷彿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在背上亂竄一樣,讓他感覺到難以言喻的不舒服。
三天後,D明白了那聲「卡車」是什麼意思。打工回家的路上,D的機車和偏離車道的卡車相撞。D受了重傷,左腳骨折,必須住院療養。
「可能是聽到那通電話的聲音,才會遇到車禍。」
D直到現在仍然相信,自己是被打電話來的人詛咒了。
後來過了十幾年,一樣就讀大學期間在K亭打工的M遇到了這樣的體驗。
暑假前夕,M失戀了。她的閨蜜把男友介紹給她,那個人卻是M心儀的對象。為了排遣失意,M決定整個暑假都拿來打工。剛好親戚開的K亭在找會說英語的打工人員,因此她透過母親,談妥了打工事宜。聽說M的母親和K亭的少東太太是堂表姊妹(附帶一提,這名少東太太,就是現任老闆娘)。
「我在大學主修英國文學,也留學過,對英語會話有自信。而且我是東京人,所以覺得暑假去鄉下親戚家住,應該會很新鮮、很不錯。」
M住進K亭打工。她住的房間,是旅館老闆一家人生活的居住空間一室。
工作逐漸上手後,她忽然好奇起中庭的小屋。
「那棟小屋相當大,為什麼不拿來當客房?我覺得很納悶。」
少東太太說,她嫁進來的時候,這棟小屋就已經是員工休息室了。不過從少東太太的口氣,M覺得她有所隱瞞。
「我第一個念頭是,這棟小屋可能發生過什麼不好的事。」
但是她趁著休息時間上網搜尋,也沒查到類似的事件或意外事故。
「可是我實在很好奇,所以趁著半夜偷偷跑進去查看。」
K亭並沒有禁止員工進入小屋。不過因為已經提供其他房間給M住了,因此M沒必要去小屋休息或睡覺。少東太太說,小屋的鑰匙很久以前就弄丟了,因此玄關的拉門只能從室內上鎖。所以平常柱子會貼上「非工作人員禁止進入」的告示。換句話說,這是員工這些旅館人員可以自由進出的空間。不過M覺得如果裡面有什麼祕密,大白天明目張膽跑去看似乎不太好。因此她等到深夜時分,家裡的人幾乎都睡著後,才跑到小屋去一探究竟。
「偷偷出去中庭時,我瞄了一下手機,是兩點十分。」
踩著庭院的飛石進入小屋後,M立刻開燈。她認為這麼晚了,就算開燈,應該也不會有人發現。從玄關進門,左邊是廁所和洗手台,繼續打開紙門,是一間六張榻榻米大的和室。從左邊窗戶看出去,隔著拉門,中庭的戶外燈幽幽地透進室內。
「一走進和室,我立刻覺得奇怪。但當時卻也不曉得是哪裡怪……」
房間空空蕩蕩,但有小冰箱和電視,壁廚裡收著折起來的矮桌、座墊,還有寢具。打掃得很乾淨,跟其他客房沒什麼不同。這棟小屋興建當初,應該是當作客房使用吧?那麼,這裡果然是發生過什麼事嗎?M尋思著,終於發現這個房間究竟哪裡不對勁了。
「太小了。」
從小屋的外觀大小來看,內部的空間怎麼看都太小了。M這麼想,細看正面牆壁,發現這面牆似乎是後來才建的。這面牆壁的另一邊,似乎還有一個房間。
「發現這件事以後,我總覺得怕了起來。」
這時,M的手機響了。她忍不住短促地尖叫了一聲。拿起手機一看,是未顯示來電。M說她猶豫片刻,彷彿被操縱似地接聽了電話。
「喂……?」
「大家會死。」
像小孩子的聲音這麼說完後,逕自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