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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建議您入手全書,暢讀作家本心方為上策!一九九九
他在被窩中確認時間。現在是十點十五分,今天是星期日,就算在棉被裡多窩一會,應該也不會怎樣,乾脆一路睡到中午吧。下野真一郎昨晚熬夜玩遊戲。在開始玩遊戲之前,姑且為了高中入學測驗,讀了五或十分鐘左右的書。距離大考還有半年以上,所以現在還不用太認真。
樓下傳來母親講電話的聲音。雖然聽不清對話的內容,但聽得到母親發出「咦!?」和「怎麼會!?」等吃驚的聲音。他頗為在意,爬出被窩,戴上眼鏡走下樓。
家用電話機設置在家裡的一樓。母親講完電話,正準備掛上話筒。
「發生什麼事?」
「聽說蓮司昏倒了。」
「昏倒?怎麼會?」
「好像是被打者擊出的球打到頭。」
真一郎有一個名叫蓮司的弟弟,就讀小學五年級,今天應該是和隔壁鎮的球隊進行練習賽。真一郎在房間內玩遊戲的時候,隔壁房間的弟弟已為了翌日的比賽,早早發出鼾聲。
真一郎對運動沒有興趣,體育成績一向上不了檯面,蓮司與他相反,是擅長運動,讀書卻完全不行的類型。弟弟並非頭腦不好,而是他的眼裡只有棒球。
「雖然比賽還沒結束,不過教練說現在要開車帶他回來。原本是要帶他去醫院,但蓮司想在家裡休息。」
弟弟似乎是在投手丘上倒下,短暫失去意識。焦慮的母親在家裡不停走來走去,父親外出去附近的便利商店買菸。
餐廳桌上擺著真一郎的早餐,盤子以保鮮膜封著。真一郎放進微波爐加熱,突然感到有點奇怪。
以前蓮司曾因感冒無法出賽。明明必須在家裡休息,弟弟卻為了替隊友加油,偷偷溜出被窩,跑到比賽會場去。對棒球如此熱衷的弟弟,沒辦法投到最後,竟不看完比賽就回來,難道是頭部的傷嚴重到讓他沒心力替隊友加油?
真一郎扒起熱呼呼的飯和燉芋頭。雖然叫燉芋頭,其實類似豬肉味噌湯。外面傳來車子的動靜,真一郎停下筷子趿拉著拖鞋走到外面,果然有白色絨毛飄過,原來是蒲公英的。幾天前,無數絨球乘風飛過日本列島的上空。漂亮歸漂亮,沾附在晾好的衣服上,似乎讓母親深感困擾。
少棒隊教練的輕型車停在家門前,母親向駕駛座上的教練打招呼,雙方都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後座的車門打開,平頭上頂著冰袋,穿球隊制服的蓮司走了出來。他的身高比真一郎矮許多,手拎插著球棒的後背包。
「蓮司,你的頭還好嗎?」
「老哥……!」
蓮司看著真一郎,噗哧一笑。真一郎搞不懂哪裡好笑。
「幹麼啦。」
「抱歉,沒事。」
蓮司看著母親時,也一直面帶笑容。來到下野家的木造房屋前,他停下腳步。
「怎麼了嗎?」
「嗯,我只是在想,房子還在這裡。」
「當然,這是我們家啊。」
蓮司望著房子,像是要將一切細節刻在腦海裡。教練向母親說明事情經過之後,就開著輕型車返回比賽場地。車子消失在視線範圍後,真一郎問蓮司:
「比賽沒看到最後,這樣好嗎?」
「我很在意,不過今天有別的事要忙。」
弟弟走進家門,在玄關脫下鞋子後,盯著白色陶瓷裝飾品好一陣子。接著,他步向洗手間,自動自發地梳洗滿是泥巴的手和臉。真一郎和母親互望一眼,看來母親也覺得蓮司不太對勁。
蓮司脫下鞋子後,老是一左一右地隨便亂丟,然而,此刻棒球釘鞋卻在玄關排得整整齊齊。結束棒球練習回到家,蓮司往往會因不洗手挨罵,可是剛才洗手間甚至傳出漱口聲。
「蓮司今天真乖巧。」
「搞不好是打到頭,腦袋變奇怪了。」
真一郎對母親這麼說。
蓮司,洗過臉環顧天花板和走廊,指尖撫上柱子的傷痕,不知為何,隱約流露懷念的神情。
玄關大門打開,父親從便利商店回來了,他手上的塑膠袋裝著香菸和報紙。由於平常訂閱的報紙今天休刊,他才出門去買報紙。
「爸,歡迎回來。」
「我回來了。蓮司,你今天不是有比賽嗎?」
母親向疑惑的父親說明情況。一旁的蓮司從塑膠袋中抽出報紙。印象中弟弟從來不曾對報紙有興趣,所以真一郎湊近弟弟,跟著看報紙。只見大幅報導了槍枝走私的新聞,還刊出警方從走私船上查獲的小型手槍的照片。不過,蓮司的目光落在報紙的日期上。
一九九九年四月二十五日。
弟弟心滿意足地點頭,折起報紙。
× × ×
下野蓮司走上樓梯,步入自己位於二樓的房間。房間內盡是令人懷念的家具和小東西。貼著貼紙的書桌、陳舊的書包、簽名棒球,蓮司很想一一回味,可惜沒有時間。
他首先找起文具和筆記本。搬開亂堆的課本後,發現一次也不曾用過的筆記本。看到筆記本封面,他忍不住心生感慨。他很清楚這本筆記本今後將為自己及周圍的人們帶來莫大的影響,並與他們的未來息息相關。
蓮司翻開筆記本的封面,在空白的第一頁匆匆寫下幾行字:
2019-10-21 0:04
在長椅等待
巡邏車警笛鳴響
狗叫三聲
從背後遭人毆打
他列出方才經歷的事情。想趁忘掉前趕快寫下來的衝動,讓他忍不住振筆疾書。不過冷靜一想,他根本不可能忘掉。畢竟這幾行字,他早就讀過好幾遍,甚至能倒背如流。
睜開眼睛的時候,他躺在棒球場的投手丘上。教練和隊友都擔心地湊過來,放眼望去都是令人懷念的面孔,他忘了頭部的痛楚不自覺地笑起來,反而果讓教練更擔心。
「你還好吧,蓮司……」
變成十一歲的身體蓮司,並未感到困惑,畢竟他早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情況。比賽由同年級的隊友接替走下投手丘的蓮司,繼續投完比賽。他知道隊友雖然接下來會被對手拿下好幾分,但依舊挺過滿壘危機,帶領隊伍取得勝利,因為他已聽說這天比賽的經過。
蓮司環視自己的房間。如果能花今天一整天,仔細回味少年時代,不曉得該有多好,然而他有非做不可的事情。為了打理行囊,他清空背包。拿出水壺、毛巾和棒球手套的時候,手套的皮革氣味讓他的鼻子一陣發癢。蓮司把臉埋進手套,深吸一口氣。
響徹高空的清脆擊球聲,投出的球收進捕手手套的聲音。
踢蹬地面,邁步奔跑,捕捉逐漸落下的球。
各種畫面在蓮司的腦中閃現。
這個時期,他每天都義無反顧地追著棒球跑,在內心描繪著成為棒球選手的夢想,相信努力一定會得到回報。想起這些點點滴滴,他胸口一緊。
× × ×
換了一身便服的弟弟走下樓梯,將沾滿泥巴的制服丟進更衣處的洗衣籃。看到真一郎在客廳玩掌上型遊戲機,就出聲叫他。
「老哥,你能借我錢嗎?」
蓮司拉開魔鬼氈式的皮夾給他看,裡面驚人地空空如也。
「才不要,你借錢做什麼?」
「我待會想出一趟遠門,沒錢什麼都做不了。」
「你還是回去睡覺吧。其實真要說起來,你應該去醫院的,而且我剛買了遊戲,手邊沒錢。」
一臉煩惱的蓮司開闔皮夾,發出啪哩啪哩的聲響。他重複了這樣的動作好一陣子,瞥見真一郎手上的遊戲機,雙眼頓時發亮。
「太讓人懷念了!那是WS掌機吧!?」
「什麼懷念不懷念的,這個上個月才剛發售。」
真一郎已有Gameboy掌機和NGP掌機,為了玩一款遊戲《GRUNPEY》,才又買了WS掌機,自然沒錢借弟弟。蓮司理得短短的平頭湊近,端詳WS掌機的畫面。
「咦,畫面是黑白的嗎?啊,彩色版沒這麼快發售……」
真一郎無視碎碎念著莫名話語的弟弟,繼續玩《GRUNPEY》,沒多久弟弟就離開了。儘管父母的房間傳出聲響,真一郎並未多加留心。
過了一會,外面傳來談話聲。真一郎轉向窗外,只見蓮司和父親在交談。父親以掃把清掃庭院,蓮司揹著背包、牽著腳踏車。然後,蓮司向父親揮手,跨上腳踏車出門了。
「蓮司那傢伙去哪裡?」
真一郎詢問回到家中的父親。
「他說要去幫助別人。」
「幫助別人?」
「說是回來可能很晚了,叫我們不用擔心。」
「那傢伙被打到頭以後,感覺就變得怪怪的。」
「果然還是該攔下他才對……」
父親露出後悔的表情。
下午,母親準備要去買東西,嚷嚷著怎麼找都找不到錢包。真一郎才想到說不定是蓮司拿走的。之前父母房間傳出的聲響,可能就是蓮司在翻找母親的皮夾。於是,真一郎向母親報告了這件事。
「真是的,這樣我不就沒辦法用車了嘛!」
母親的駕照放在皮夾裡,所以只要蓮司不回來,母親就沒辦法開車去買東西。母親氣勢洶洶地表示,等蓮司回來要好好罵他一頓。然而,過了傍晚,到了深夜,外面燈火全部熄滅,變成一片漆黑,蓮司都沒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