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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建議您入手全書,暢讀作家本心方為上策! 對一之瀨祐介而言,川崎朱音是個不相干的人。他們不曾同班,也沒看過對方的臉。雖然曾聽說兩人中學同校,不過川崎在眾多學生之中,並不是特別起眼的人。
「祐介,你知道那支影片傳超快的嗎?」
一到學校,同班同學田島俊平立刻找上他。祐介將運動背包放在桌上,轉動脖子鬆開僵硬的肌肉。入學時要到的新運動背包的商標,在日日的粗魯對待下被磨花了。拉鍊中透出的紅色,是胡亂塞進去的足球社用運動服。
「哪支影片?」
入座後的祐介這才抬起頭望向俊平的臉。俊平順手撥開翹起的頭髮,來到祐介隔壁的位子坐下。他曬得黝黑的手中,握著據說是之前才換新機的智慧型手機。
「就是那支影片啊。週五幸大傳來的那支。」
俊平將畫螢幕對著祐介展示。指頭一按下影片播放鍵,音響便傳出微弱的慘叫聲。為了不被看穿心中的激動,祐介板著臉凝視輕薄的液晶螢幕。一名女學生的身影投射在畫面中央。
「……是川崎朱音。」
他不經意脫口而出。一旁的俊平點點頭。
翻越屋頂的圍欄後,少女一度依依不捨轉身回望。深藍色的裙子隨風飄蕩。冷不防地,那付嬌弱的身軀就從屋頂一墜而下。扭曲的陰影投射在染上暮色的校舍牆面。
這支影片拍到了一名女學生從教學大樓跳下的瞬間。
「……我看過啊,但這影片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吧。」
「怎麼會,拍到自殺的關鍵時刻很神耶。再說她還是同校學生喔?」
「是沒錯,可是我跟川崎又不熟。」
「我也不熟啊。不過該怎麼說……想到同校的人死了,感觸也會特別實際吧?再加上看了這樣的影片,會在意也算是人的天性。」
「在意什麼?」
看到祐介一臉疑惑,俊平不知怎地露出嚴肅的表情。他以試探的眼光望著祐介,接著用若無其事的口氣說道。
「當然是在意川崎朱音為什麼會死嘍。」
祐介無意識之間吞了一口口水。自己抓著制服褲的手,不知何時手汗冒個不停。
「俊平,你怎麼看?」
就在祐介提出這個疑問時,擴音器傳來上課鐘聲。俊平碎念一聲將手機藏進書包的同時,導師走進了教室。
「好啦,打鐘了。快回座位。」
一聲令下,聊得正開心的學生們如鳥獸散回到自己的座位。教室的喧嚷在瞬間消散,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老師身上。祐介非常中意這副在明星高中司空看慣的景象。
嘩啦嘩啦的雨聲隔著透明玻璃傳入耳中。看向窗外,操場積了好幾個水坑。進入梅雨季節,這一陣子天氣不好的日子變多了。社團暫停確實值得高興,但一直下雨也很無聊。
「不要忘了拿掉絕對值的條件。這裡的X只可能是負數。」
語氣熱烈的數學老師在黑板寫下算式。這則問題上星期補習班才教過。祐介忍住呵欠。摸索起口袋。他小心翼翼避開老師的視線,躲在桌子下玩手機。打開資料夾,裡頭裝著跟前不久前俊平給他看的影片一模一樣的檔案。
這段被上傳到社群網路的短暫影片,在學校裡頭火速散播。校內大概沒有人不曾看過這支影片。想起今天早上俊平得意的表情,祐介忍住笑意。
二班的川崎朱音死亡,是在距今四天前星期五放學時。當天沒來上課的川崎,從樓頂跳樓自殺。原因不明。也沒留下遺書。有幾名女學生碰巧待在川崎掉落的北棟後門現場,但據說在她們找老師來的時候,川崎已經嚥下最後一口氣。
為何川崎朱音會死在教學大樓後方?
如果川崎是想要引人注意,就不該選教學大樓後方,而該面向操場跳樓。追根究底,從選擇北棟開始就很奇怪。特殊教室都集中在北棟,大部分的教室皆大門深鎖。與普通教室居多的南棟不同,沒有學生殘留。如果是想對某個人展示自己的死亡,在南棟面對操場跳樓效果最好。然而她卻沒這麼做。
救護車抵達自殺現場,事情瞬間傳開。隔天雖然是星期六,學生仍被召集到學校,進行關於霸凌的問卷調查。聽說知道內情的學生還被個別找去問話。此後還召開家長會,不過沒有令人眼睛一亮的線索。
祐介再次按下影片的播放鍵,陷入思考。以常識來說,自殺的人沒留下遺書很奇怪。懷疑到他殺上頭去也是人之常情。聽說星期六舉行的家長會也冒出同樣的問題,但學校堅決否定。
川崎朱音是自殺。沒有發生霸凌。問卷調查也沒有學生回答有霸凌現象。儘管對學校的說明滿意的家長不在多數,倒也沒有人表示異議。這是因為川崎的雙親明言不希望女兒的死鬧大。川崎朱音的自殺騷動就在轉眼間了定,目前絕大多數的學生都恢復了日常生活。
到了放學雨停了,天上是一片純淨的青空。祐介不經意撞看自己倒映在玻璃窗上的臉,發現整理好的劉海亂了。用中指撥開黑髮時,俊平的臉湊近了自己窗中倒影的肩頭。
「弄完了沒?」
「要你管。」
被撞看這一幕感到丟臉的祐介輕輕搥了俊平的肩膀。「奇怪耶你!」俊平裝出發怒的聲音,嘴角卻含著笑意。
「聽說今天有社團。我以為整天都會下雨就大意了。祐介,你帶運動服來了嗎?」
「帶了。」
「真的假的。我就沒帶。」
「你穿體操服不就行了?」
「你說土到爆的那件?一定會被取笑。」
看到俊平踏出腳步,祐介連忙將運動包揹上肩頭。社團用的運動服、水壺、便當盒。光是放進這些東西幾乎就佔光了包包的空間,因此家庭作業不會用到的教科書都被他放在桌子裡。
俊平突然想起,開口說道。
「對了,聽說上次模擬考的成績,四班又反敗為勝了。」
「四班追趕的速度還是一樣快。中澤又是停在第二名?」
「對對對。大概只有他考到第二名還有怨言。」
一踏出走廊,冰冷的空氣擦過祐介的脖子。雖然雨停了,空氣仍有些潮濕。黏附在肌膚上的觸感令人不悅,祐介皺起眉頭。
「真不想看到志願分析結果。我寧可一輩子二年級。」
「我懂。真不想升三年級,也不想考大考。」
「不過畢業旅行也在上個月結束了,算起來重大活動也只剩下大考了吧?」
「你也太急躁了。」
俊平大概是想吐槽他,朝祐介的背拍了一把。力道猛烈到讓祐介不禁咳了出來。他雖然是個好人,偏偏就是下手不不知輕重。
「對不起啊。」
「你真是一身怪力。」
「是你太虛弱。」
忽然之間,俊平停下腳步。追著他的視線,才發現他正緊盯著通往樓頂的樓梯。祐介將包包的背帶重新揹好,凝視著俊平的臉。
「你有興趣?」
俊平沒回答。朋友的沈默令祐介不太自在,視線自然垂落腳邊。俊平穿室內鞋時習慣把後跟往內踩。長褲的褲腳只到腳踝上方,顯示出他比入學時又高了一點。
「祐介,你知道嗎?」
俊平將臉轉向祐介。不過是四目相對,不知怎地心臟就重重地跳了一下。祐介不想讓俊平看穿自己的心慌,以平淡的口吻回話。
「知道啥?」
「川崎死掉那天樓頂沒鎖。」
「是喔?」
「聽說是工友兩週前弄丟鑰匙。大家都說那天川崎就是用遺失的鑰匙進入樓頂。這部分的管理問題在家長會時,好像還引起了一番論戰。」
俊平一次跨兩階登上樓梯,呆立原地的祐介這才急急忙忙跟上。兩人離開三樓,直直朝樓頂前進。樓頂的樓梯間很狹窄,通往屋頂的門大剌剌地掛著禁止進入的告示牌。上頭寫著消防用的水桶堆疊在地上,底部積了微微一層灰塵。
俊平握住門把,喀噠喀噠用力轉動。但門毫無開啟的跡象。看來鎖已經換新了。
「啊,果然鎖起來了。」
俊平說完,遺憾地垂下肩膀。
「怎麼可能不鎖,這裡可是自殺現場。」
「是沒錯啦,我只是想碰碰運氣。」
聽到祐介的話,俊平難為情地垂著眉頭露出笑容。祐介輕輕伸出手,指尖順著禁止進入的字樣掃過。
川崎朱音就是在這扇門的另一端結束自己的生命。
「拜一下再走吧。」
語畢,俊平在門前合掌。祐介漫不經心地望著他雙手合十、垂著頭向前伸出的側臉。圍著眼皮而生的睫毛纖長,薄唇因乾燥略略脫皮。腳尖規規矩矩地併攏,平常敞開的襯衫如今扣到第一顆扣子。說不定這個人打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默哀才來到這裡。不自然的沈默支配了這個地方。為了掩飾閒得發慌的手,祐介從口袋取出手機。這小小的電子裝置,帶給祐介無限的娛樂。
「你不拜嗎?」
充分品味寂靜之後,俊平頂著一張心滿意足的臉看向自己。祐介把手機塞回口袋,摸摸搖頭。
「我就算了。」
我才不要這麼假惺惺。真心話差點脫口而出,千鈞一髮之際又吞下肚。一臉不滿的俊平流暢地解開頸邊的扣子。襯衫敞開,露出鎖骨。白色領口隱約可看黑色內搭。
「好啦,趕快去社團吧。」
祐介推著眼前朋友的背,像是要推散緊張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