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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旨〕我是一年B班的佐倉真由美。
〔內文〕上条學長,從入學以來,我就一直喜歡你。 春太毫不感興趣地將手機塞入制服口袋。越過他肩膀偷看螢幕上文字的我,勉強壓下震驚。那是來自學妹的告白信。對了,春太很受女生歡迎,我根本忘得一乾二淨。
地點是學校的自行車停車場。夜幕低垂,等距離並排在屋簷下的日光燈,皓皓綻放白光,也因此牆上的污垢比白天醒目。練習結束,我拖拖拉拉地留在社團教室裡,不知不覺過了晚上七點半。
「妳偷看?」
春太牽出自行車,瞄我一眼。很早到校的管樂社成員,自行車經常放在停車場同一區。在旁邊打開車鎖的我乖乖道歉:
「抱歉,不小心……」
「看到也不會怎樣。」
「別這麼講啦。」
我噘起嘴,重新揹好長笛盒。真的是碰巧,我本來就不是消息靈通的人,也不是會積極談論班上八卦的類型。最近過著上學等於參加社團活動的日子,要是母親得知,一定會傷心哭泣。
春太不高興地說:「那種信,我馬上就會刪掉。」
「那種信?為什麼?」
我替單戀春太的學妹抗議。對方又沒要求交往或見面,只是傳達心意,十分惹人憐惜。
「我不記得給過她信箱地址。」
「信箱地址隨便撿都有。」
我不打算揪出犯人,不過大概是一年級社員幹的好事。她們頗勢利,或許是被人用午餐的麵包或果汁收買。雖然這是不應該的行為。
「而且,我不喜歡那種形式的告白。」
「你討厭電子郵件?」
「不是討厭電子郵件,那樣根本不是告白,只能算是拼圖。」
一時之間,我看不出話題的關聯,腦海浮現許多問號。
「抱歉,我聽不懂。」
春太取出手機。那是附相機的簡單款式,明明是舊型,卻不怎麼常用的樣子,恐怕也沒打算換吧。春太將液晶螢幕轉向我,打開空白郵件,輸入「す」。
すっかり(完全)
過ぎそう(快過了)
すぐ(立刻)
少しだけ(一點點)
すんでのところで(差點)
好き(喜歡)
「瞧瞧,以『す』開頭的詞句,會根據我之前用過的順序,出現在預測列表中。隨便挑選一些詞句組合成一封信,不是很像拼圖嗎?」
我似乎能理解他想表達的意思。
「功能就是這樣,有什麼辦法?」
「告白不是重要的事嗎?怎麼能讓機器代勞?」
確實,或許我們都在利用食指和拇指,把詞句像拼圖一樣拼湊起來,進行溝通。但喜歡春太的學妹不是無辜的嗎?又不是犯下應該受到指責的過錯。
「我反對立刻刪除。要是你亂刪,我就跟你絕交,也禁止你到穗村家蹭飯。」
「手寫的不幸連環信還比較溫暖。」
「你敢在她本人面前這麼說,我饒不了你。」
「我才不會。可是,這未免太一廂情願了吧。其實,進入第二學期以來,這是第五封信。這種時候,應該輪到炸彈處理班的小千登場吧?」
「我厭倦處理炸彈了。」
兩人消沉地杵在停車場。
「那我該怎麼辦?」
「我很想幫你,但在女排社時代培養的技術也派不上用場……」
「技術?」
「想把不好開口的事告訴別人時,是有訣竅的。在強校中維持人際關係是非常辛苦的。」
「什麼?快給我建議。」
「絕不能找藉口。萬一傷害對方最根本的感情,會被記恨一輩子。」
「不愧是走過地獄一趟的人。還有呢?」
「沒了。」
「這樣啊。如果見到對方,我就說『謝謝妳喜歡我,抱歉我無法回應妳的感情』,然後直接拔腿逃跑,就這麼辦。
眼前浮現遭春太拋下的我或成島,留在原地拚命安撫學妹的景象。
唉……我忍不住嘆息。
我偷偷掏出手機,打開空白郵件,思索片刻,試著輸入「お」。畫面隨即顯示出預測的詞句:
おつかれ(辛苦了)
おはよ(早)
お母さん(媽)
起こして(叫我起床)
遅れそう(快遲到了)
オーケー(OK)
全是我最近在信中用過的詞句。雖然春太扯什麼像拼圖的歪理,不過我覺得很方便。
……以上的對話,請記在心裡。
發生公園殺鼠事件時提過,推理小說的詭計中,有一種是「密室」。
這是常看書的春太告訴我的,在虛構小說的世界裡,物理上、常識上不可能發生的犯罪,稱為「不可能犯罪」,而「密室」便是不可能犯罪中最具代表性的詭計。簡單地說,就是有人在凶手不可能進出的空間遇害,只有屍體被發現的命案。當然,有各種變化版本,許多作者發揮獨創性,開發出五花八門的「密室」。
春太激動地說明,「密室」類似摔角技巧中的羅梅洛特殊技(Romero Special),從發動到完結的難度極高,美麗的形式深深吸引老摔角迷,但(混淆警方搜查的)效果等於零。走在正當人生道路上,或過著平凡高中生活的少年少女,肯定不會碰上密室。
不過,若是和「密室」完全相反的事物,就另當別論。
我和春太恰恰遇到這樣的謎團,現在我要說說來龍去脈。
猜猜是什麼?
給個提示,不是將屍體、凶手或物品移到無人能進出的空間的「反密室」喔。
2 我針對自主練習進行一番改革,在此報告一下。
在基本的音階練習中,我加入塔法涅‧高貝爾(Taffanel Gaubert)的《長笛完全奏法第二集》。這是透過芹澤的朋友便宜買到的,我向草壁老師千拜託萬拜託,請他為我簡單講解內容。一開始我吹得很勉強,但指頭愈動愈靈活,逐漸抓到節奏感。練長笛約一年半,我似乎不知不覺養成快速視譜吹奏的能力,親身理解到音階存在於長音的延長線上。
如此這般,我從使用節拍器,每天自信崩潰的狀態,稍微前進一步。
練習好快樂。
為了參加社團晨練,我比上課時間提早九十分鐘到校,深深覺得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因為能做好面對忙碌一天的準備。
學校一早就有些鬧哄哄。停妥自行車,我走到樓梯口,只見鐵製鞋櫃前,教職員和學生們嚴肅對望。他們全換上鞋子,慌慌張張跑出來。仔細一看,似乎有一群人聚集在舊校舍。
南高的校地內,除了新校舍以外,還有雙層樓的舊校舍。
新建築落成,通常會拆除舊建築,仍有部分保留下來,原因是相關人士懷抱強烈的情感。聽說,看到學生將預定拆除的舊校舍地板擦得光可鑑人,學校高層大受感動。
不過,舊校舍並非具有文化財產價值的建築,只勉強通過耐震測試。表面充當集訓所,實際上,早成為專門製造麻煩的文化社團匯聚的社辦大樓。部分學生和家長甚至取了個不名譽的稱號:青少年野生動物園。
我停下腳步,望向人潮聚集的舊校舍。
哎,算了,我轉回來。
清澄的早晨天空底下,涼爽的風吹拂著,我不由得深呼吸。
好,來晨練吧。今天也要加油!
跑了五、六步,我又忍不住轉身。
因為我在人群中看到春太的背影。遠遠望去,法國號盒十分醒目,錯不了。在他旁邊,還有一個揹著雙簧管盒的女生,是成島。
我氣喘吁吁地跑到舊校舍前。由於連署活動才得以保留部分建築,容易讓人誤會是古老的木造屋舍,其實並非如此。雖然校方任憑腐朽,卻是擁有水泥瓦屋頂的鋼筋混凝土建築,散發近代建築特有的穩重氣息。正面玄關旁,蘇鐵伸展葉片,宛如舊校舍的象徵。除了看熱鬧的學生以外,總是很早到校的幾個教職員都在場,營造出森嚴的氛圍。
我移動到春太身旁,伸出手指戳他側腹。
「發生什麼事?」
「啊,小千。」春太指向舊校舍。「妳有沒有什麼東西放在那邊的校舍裡?」
管樂社有段時期拿舊校舍當倉庫使用,但現在已全部挪到新校舍的社辦。
沒有……我搖搖頭。
「好像遭小偷了。」
成島盤起雙臂,一手撐著臉頰。
咦!我還在驚訝,馬倫從後方走近。他揹著感覺很結實的薩克斯風盒。
「不一定是遭小偷。只是,今早舊校舍所有門窗都打開了。」
「所有門窗?」
我仰望雙層樓高的矮小舊校舍。
如同馬倫說的,不僅是凸出的正面玄關,每一扇窗都敞開。而且,不是稍微打開,而是全開的狀態。由於社辦教室的門和靠走廊的窗戶大開,甚至看得到另一側的風景。畢竟是老建築,設計時相當注重通風……我感動地想著。
終於明白人潮聚集的理由,這景象實在太奇妙。
「唔……如此開放,看著真是爽快。」春太舉起雙手伸了個懶腰,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頗為悠哉。
「看這情形,即使驚動警察也不奇怪。」馬倫歪著頭。
井茶、景茶……我在腦中搜尋馬倫自然說出的詞彙。
「警察!」
眾人嚇一跳,紛紛回頭。「穗村,別這麼大聲。」成島抓住我的胳膊,輕生制止。
「可是……」
「小千,目前似乎沒有任何一個社辦遭竊。妳看。」
春太努努下巴,我順著指示望去。人群裡,可看見拿舊校舍當社辦的各文化社團社長。他們特色迥異,唯一的共通點是好奇心比別人強。戲劇社的名越和地科研究社的麻生也在其中。兩人和我一樣是二年級,他們茫然若失地並肩站著。或許是心理作用,他們臉色頗差,像在發抖,約莫受到很大的驚嚇。生物社的五個女社員彎腰撐著膝蓋哭哭啼啼,也令人印象深刻。
舊校舍正面玄關有動靜。魔術同好會的男社長和中年教師一起走出來。他頭髮睡得一團亂,睏倦地憋著哈欠,顯然是一早就被叫到學校。「沒東西失竊,社辦也沒被亂翻。」他搖搖頭,雙手掌心朝上聳聳肩,擺出美國人表示不明白時的習慣動作。
沒東西失竊。
社辦也沒被亂翻。
意思是,不曉得發生什麼事?
教師聚在一起商量。雖然聽不到內容,但看來是在猶豫該不該報警。
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逐漸湧上心頭,漣漪靜靜擴散。我悄悄靠近名越和麻生背後,想詢問他們詳情。
名越從制服口袋取出Frisk薄荷糖罐,嘩嘩搖晃。帶這種零食違反校規,而且師長就在附近,他仍不以為意。麻生伸出手,像在說「給我」。她是學校數一數二的長髮美少女,話聲卻如自動提款機的語音般毫無感情,一點都不討喜。
兩人同時張口,把薄荷糖丟進嘴巴,可惜都丟偏,打中後面的我。
「幹麼啦!」
「哦,這不是穗村嗎?」名越回過頭。
「啊,是穗村。」麻生也微微轉頭。
「有沒有重要物品被偷?」我咬碎一粒恰巧掉進嘴裡的薄荷糖。
名越皺著眉,用力搔頭。他沒隱藏內心的混亂,注視著聚在一起的教師。
「沒有。可是,這未免太衰了。」
聽到這一句,麻生甩一下長髮:
「就是啊,真是衰到家。之後可能又會被找去……」
兩人垮著肩膀離開。以舊校舍為賊窩──不,社辦的其他文化社團人員,陸陸續續跟在他們身後。生物社的五人挨在一塊, 垂著頭不斷吸鼻涕。不曉得是什麼人闖進社辦,引發這樣的騷動,她們肯定嚇壞了。要是家裡碰到相同狀況,我也會感到不舒服。
「小千,再不走會來不及。」
春太揚聲提醒。啊,對了,晨練就要開始。不行不行。我小跑步返回新校舍。
「春太,你怎麼想?」
「居然打開每一扇門窗,應該是為了好玩吧。」
「為了好玩?你是指惡作劇嗎?」
「果真如此,就像名越和麻生說的,會變得很麻煩……」
原來他聽到兩人剛才的對話了。
「你說麻煩,因為是本校生幹的?」
「怎麼可能?」
「也對。」
確實,不明白的地方太多。假如歹徒只是打開全部門窗找樂子也就罷了,要是有其他目的……
春太搖晃著法國號盒說:
「總之,就稱為『舊校舍全開事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