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那天上午S.Y老師醒來後,最關心的便是當天的天色。一打開防雨門,亮晃晃射進屋內的,是晴朗的秋日。但之後不到一個小時,天色開始顯得詭譎多變。
畢竟前一天才下過大雨。要是這時候來一場小雨,比賽恐怕就會因為球場狀況不佳而取消。
這麼一來,S.Y老師所期待的電視觀賽樂趣可就泡湯了。
於是十一點多時,S.Y老師帶著愛犬卡皮出門散步。老師家位於小田急沿線的K臺地。來到臺地外郊處,便可望見川崎的天空。不管再辛苦,S.Y老師還是帶著愛犬卡皮前往觀察川崎的天氣狀況。
川崎的天色與此時S.Y老師頭頂上空的情況相去不遠,但不久,愛犬卡皮突然朝東邊的天空一陣狂吠,老師不經意地轉頭望去,不禁也為之茫然,當場愣住。
S.Y老師與愛犬卡皮在東邊天空看到了什麼呢?他們看到了現代的海市蜃樓。
不,真要說的話,其實是這樣的。S.Y老師在七月初到九月中這段時間,都在信州避暑。而他從信州返回後,恰巧遇上東京突然回溫的酷熱天氣,結果老師就此病倒,一直到兩、三天前才好轉。
因此S.Y老師已有三個月沒到那一帶散步。在這三個月的時間裡,現代的奇蹟突然出現在東邊的天空。
好了,我就別再故弄玄虛了。其實也沒什麼,就只是在這位慵懶的S.Y老師不知道的這段時間裡,一座社區就此建造完成。
不過S.Y老師是詩人。詩人有時就是會對平凡無奇的事產生感動。
事實上,當他望見那幾棟社區的建築聳立在灰濛的天空下時,他心裡大受感動。這處建築構成的聚落,呈現出拒絕一切裝飾和討好的樣貌,看在崇尚古風,仍過著上個世代生活的S.Y老師眼中,覺得它們既嚴肅又莊嚴。
而且似乎已有人開始在裡頭展開生活!
什麼時候冒出這樣的建築……?
不過真要說的話,其實是這麼回事。S.Y老師此刻所站的K臺地與該社區之間,有一座帝都電影的攝影棚。
當這座攝影棚後方架起鷹架,搭建鋼筋,灌進水泥時,S.Y老師不時會在散步途中看上起眼。向來粗枝大葉的S.Y老師一直誤以為那是帝都電影搭建的外景,而這處日出社區早在S.Y老師前往避暑前,亦即六月中旬開始,早已上演了各種人生百態。
卡皮猛然又是一陣狂吠。
S.Y老師這才發現,剛才卡皮之所以吠叫,並不是像他一樣因為詩人的善感而心靈為之震撼。
此時S.Y老師與愛犬卡皮所站的這處K臺地,聽說以前是皇家林地。
戰後將田地轉賣給附近的居民,皇家林地被鏟平,之後整面開闢成小麥田、旱稻田,或是地瓜田。而最近又傳聞有某財團會出資買下,建造飯店、學校,眾說紛云。
而且可能是日子不遠了,在今年春天之前都會耕種的那些田地,如今農民們都已抽手,任憑它化為雜草叢生的荒地。
在這整片荒地上,有一座隆起的山丘,形狀如同覆蓋的酒杯。這座直徑約二十公尺的臺地隆起處,其後方停著一輛轎車。而一名像是車主的男子,就站在山丘上。
卡皮就是對那名男子吠叫。那麼,為什麼卡皮覺得男子可疑呢?似乎是因為男子手持一副雙筒望遠鏡。
此刻S.Y老師和愛犬卡皮所站的這處K臺地,形成一處大斷崖,從臺地山腳往西的整面地,散布著引多摩川河水灌溉的水田,以及點綴於水田間的武藏野防風林。而在這些水田及防風林的後方,多摩川宛如一條衣帶,隱隱泛著白光。
站在山丘上的男子是拿著雙筒望遠鏡在欣賞多摩川的景致嗎?他應該不會像S.Y老師這樣擔心川崎的天色才對。
然而,就連粗枝大葉的S.Y老師也覺得男子舉止怪異。
男子此時背對著S.Y老師和卡皮。因此他雙筒望遠鏡的鏡片應該是不在卡皮的視線範圍內才對。如果卡皮敏銳的視線掌握到雙筒望遠鏡鏡片的異樣光芒,那男子一定是面向他們才對。
不,事實上,老師因卡皮那異樣的吠叫聲而轉頭時,男子也急忙轉頭,就在那一瞬間,雙筒望遠鏡的鏡片為之一亮,被S.Y老師的眼角餘光捕捉到了。
S.Y老師若無其事地轉頭望向自己背後。
順著男子和他之間連成的直線往遠方延伸而出,他發現會越過帝都電影攝影棚,落向那座社區的建築上。
S.Y老師有一位朋友是名偵探金田一耕助,但他自己卻是個很粗心大意的人。
不過,S.Y老師自己對於這座突然出現的社區已經嚇了一大跳,所以此時儘管有人拿著雙筒望遠鏡觀察該社區的景觀,他或許已覺得不足為奇。
「卡皮!卡皮!」
他安撫那隻仍吠個不停的柴犬,將原本解開的牽繩繫在項圈上。
「我們走吧。」
卡皮似乎還很在意那名男子,只見牠四腳穩穩踩著地面,尾巴往下直豎,喉中發出低吼。
但S.Y老師一樣不以為意。將牽繩前端的套圈纏向自己右手,對卡皮說道:
「我們走了啦,走了。」
S.Y老師走離山丘約十公尺後,背後傳來車子發動引擎的聲音。回頭一看,原本停在山丘下的轎車正搖搖晃晃地穿過荒地的雜草路面,往前方揚長而去。而坐在駕駛座上手握方向盤的,似乎就是剛才那名男子。車內沒坐其他人。
帝都電影的攝影棚剛好響起中午的笛聲,帶著卡皮在荒地上繞了一圈的S.Y老師,再次來到山丘下方。
這次再也沒其他人在場,於是S.Y老師牽著卡皮爬上山丘。他們向來都會在散步途中到山丘上休息,但四周荒蕪的景致一路侵蝕至此,繁茂的雜草長度及膝。
S.Y老師站著緩緩點燃一根HOPE牌香菸,再次望向東方的天空。
天空已逐漸轉亮,以這樣的天氣,就日本大賽的開幕戰來說,或許是再好不過了。
剛才深深吸引他目光的現代海市蜃樓,無視於街巷的喧鬧,悄靜且肅穆地矗立。窗戶大扇而且潔淨。可以望見窗戶上掛著像是洗過的衣服,證明這裡已有人居住。這海市蜃樓有五、六、七、八棟,不過海市蜃樓的後面還有海市蜃樓與之重疊,根本就是無限延伸。
S.Y老師不自主地嘆了口氣。他不懂自己為何嘆息,也許是過著隱居生活的S.Y老師,感受到眼前這座社區所帶來的壓迫感吧。
稍頃,老師搖了搖頭,與愛犬一同走下山丘。就像要甩除附在身上的惡靈般。
十五分鐘後,S.Y老師返回家中,以烏龍麵當午餐。擔心會高血壓的這位詩人,現在都盡量避免吃米食。
吃完烏龍麵後,時間正好十二點四十五分。S.Y老師打開電視開關,悠閒地靠在扶手椅上,而就在這時,他的好友金田一耕助正要走進那座令S.Y老師感受到沉重壓迫感,幾乎令他無法喘息的日出社區。……
從這時候起,這起詭異的連續殺人事件就此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