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在這個小鎮,跟愛情一樣趣味橫生
文/曲辰
在很久很久以前,愛倫坡還沒出生,小說還不關心謀殺的時候,哥德小說(Gothic fiction)就已經先誕生了。
十八世紀大體而言是個啟蒙的時代,當時理性主義盛行,某種程度上導致小說有強烈的「文以載道」性格,例如笛福(Daniel Defoe)的《魯賓遜漂流記》(Robinson Cruesoe,1719)在我們現在看來似乎是冒險小說的起始,但回歸時代背景卻隱含著宣揚海外殖民與資本主義精神;史威夫特(Jonathan Swift)的《格列佛遊記》(Gulliver's Travels,1716)則以奇幻旅程之姿,用嘻笑怒罵的姿態大幅度的嘲諷了當時流行的政治思想。
換句話說,當時的小說都有著那麼一點「正經」傾向,彷彿要在小說中說些什麼、傳遞些什麼,才是最正確的。
不過哥德小說的誕生不太一樣,渥波爾(Horace Walpole)的《奧托蘭多城堡》(The Castle of Otranto,1764)基本上就是為了抵抗這種傾向而誕生的,小說中充滿了鬼影、迷信、家族糾葛與誇大的情感表現,絲毫不打算帶給讀者除了煽情體驗外的思索可能,完全不負哥德小說之名(gothic意指不受教化的蠻族)。但其後的雷德克里夫(Ann Redcliffe)讓女主角成為哥德小說的核心,推動了這類型成為暢銷之作。
一般而言,哥德小說是這樣發展的:
身為孤兒的女主角,靠著有錢的姑姑完成學業,為了自食其力找到了在荒原的豪邸的家教工作,但到了那個外型略顯陰森扭曲的大宅內,發現裡頭到處是秘密,夜晚還會在走廊的盡頭聽見奇特的嗚咽與哭喊的聲音,她只好勇敢起來,找出潛藏在這房子內的真相,最後終於破除大家的迷信,進而與男主人得到幸福。 從這個框架中可以發現,哥德小說正視並且凸顯「女性的力量」,我們開始相信女性可以突破自己的限制,不但能化身成偵探刺探家族的秘密,還可以為自己的幸福努力。事實上在許多論者的眼光中,哥德小說剛巧也是羅曼史與推理小說的源流。
當然後來推理小說與羅曼史有著各自的際遇發展,不過偶爾還是看得到有作者試圖召喚出這兩者的關聯,例如《古書店阿賽麗亞的屍體》的作者若竹七海。
過去如果提到若竹七海,多半都會想到「本格推理」,事實上在日本九○年代後期興起的日常推理風潮,若竹就是推波助瀾的功臣之一。但在《古書店阿賽麗亞的屍體》中,她則是傾盡全力的告訴讀者她對羅曼史的愛。
這所謂的愛絕非展現在若竹七海創造了一間專賣羅曼史的古書店,或是讓店主紅子與店員真琴高談闊論灌輸讀者作者的羅曼史論點,而是在小說中的情節處處洋溢著羅曼史趣味。「一個來自外地的女子,不小心闖入了一個有著自己秩序的海濱小城」已經是羅曼史的基本起手式了,小鎮中有趣的人與插科打諢的情節則也是羅曼史的醍醐味,當然,這樣一部向羅曼史致敬的小說,怎麼可以沒有愛情故事的發生呢?
但也不要以為作者忘記了她身為推理作家的本分,小說中的謎團不但扎實,也很能引起讀者的好奇心,女主角在海邊撞見的屍體,居然可能是鎮上望族前田家多年前失蹤的繼承人,打開了原本藏在潘朵拉的箱子裡的恩怨糾葛,讀來甚至頗有金田一耕助遺風。
如果說這本小說融綜了兩種類型小說之長或許過於矯情,但我反而覺得,透過作者這樣的結合,我們反而更能發現,原來愛情有時跟死亡一樣危險,而死亡則或許能跟愛情一樣,讓人讀來趣味橫生。
[本文作者]
曲辰,耽讀羅曼史的推理小說評論者。
喜歡琳達.霍華與珍.安.克蘭茲,對於攝政時期的歷史懸疑羅曼史無法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