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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讀:宮部美幸《落櫻繽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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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笙之介誕生於文化十二年。聽治兵衛說──
 「那年江戶市內正好流行栽種牽牛花。一些熱中此道的人,對各種牽牛花進行配種,努力想栽培出不同顏色或形狀的新品種。當初我靠那方面的入門指南書大賺了一筆。」
 笙之介的出生地──上總國搗根藩,沒聽說過在當時曾流行栽種牽牛花。就算當時真的流行過,他父親古橋宗左右衛門應該也不會知道。他在小納戶 任職,主要工作是管理衣服和日用品,對和服、陶瓷器、漆器多少有些相關知識,但無一專精。說到他的嗜好,就屬養狗了,一聽到誰家的狗生了小狗,便馬上去要回家養,看到骨瘦如柴的狗,就不自主的拿食物餵養,最後變成養在自家庭院裡,惹來妻子里江一頓痛罵。
 笙之介是家中的次男。大他兩歲的大哥勝之介,遵循搗根藩的藩風,個性驍勇,自幼便投入劍術修行中。多年苦練有成,習得一身精湛劍術,年方二十便擔任藩內道場的代理師傅。
 主家千葉氏當初師承鹿島新陰流,融入居合拔刀術的呼吸法,創立獨門劍法「都賀不念流」,流傳至今。身為都賀劍派創始者的劍士,姓「不念」,意思是「出刀時不存雜念」。在持劍交鋒時,腦中若存有太多雜念,往往會導致落敗。它的意思應該是指心無雜念,全神貫注於迅捷如電的一刀。這並非只是單純的居合拔刀術,當中有兩、三回的交鋒技巧,裡頭還融合了體術。
 換言之,這是完全適合實戰的劍術。宗左右衛門的父親,亦即笙之介的祖父那一代,著重的是槍術。因為昔日在戰場上,槍的威力凌駕在刀之上。
 擅長此種流派的劍術,充分展現出自身個性的強悍。勝之介是位個性精悍,充滿武士氣概的男人。
 至於笙之介,講白一點,就是懦弱。劍術也不擅長。被人用竹劍打得滿臉和手腳紅腫,從道場返回家中後,又挨里江一頓訓,這種情形不勝枚舉。以架設在庭院的稻草人當對象,請大哥指導劍術,結果被罵得狗血淋頭,這種情況不知凡幾。如今雖已化為無限懷念的回憶,但每次回想起,還是會感到隱隱作疼。
 不過,與其說笙之介不像他大哥,不如說勝之介是古橋家的異類。因為宗左右衛門的劍術完全不行。他年輕時,城下外郊有隻飢餓的野狗向他狂吠,宗左右衛門雖然拔出佩刀,可是非但沒能斬殺那隻野狗,就連靠近也不敢,就此落荒而逃。最後那隻狗被他的朋友斬殺,從那之後,他就此淪為眾人的笑柄,大家都說「古橋的劍法不是不念流,而是連狗也斬殺不了的不犬流」。
 父親應該也覺得顏面無光吧。不過,就算有人想起過往,聊及這件醜事,父親也從不生氣。也不會為自己辯解。就只是一臉難為情,沉默不語。
 笙之介喜歡這樣的父親。
 父親之所以沒能斬殺野狗,並非是因為膽小,應該是憐憫那隻野狗吧。不過,倘若那隻狗染上狂犬病,放任不管會有危險,而且狗本身也會受苦,父親考量到這點,應該就會加以斬殺。他就是如此深具責任感的人。
 ──連野狗都餓肚子,表示治理這塊土地的人領導無方。
 父親曾對笙之介這樣說道。
 母親和兄長各自因不同的原因而與父親不合。
 親子之間也有投緣與否的問題。看在個性剛直好勝的勝之介眼中,應該會覺得父親的溫和是怯懦,而父親面對和自己個性南轅北轍的長子,很早便對他有所顧忌。經這麼一提才發現,兩人不論是長相還是體格都沒半點相似。
 勝之介小時候聽別人嘲笑父親是「不犬流」,覺得很不甘心,因而勤練劍術。歷經千錘百鍊,待人們都對他另眼看待後,倒是他自己開始瞧不起自己的父親。而尚武的藩內風氣,更助長了他這種想法。笙之介認為,大哥與父親之所以關係不睦,就是源自於此。這是個不幸的循環。
 至於母親里江,她和父親感情不睦的原因,更是一看便知。里江的娘家新嶋家,位階遠比古橋家來得高。甚至有在藩內擔任重臣的親戚。照理是不會嫁入古橋家才對。
 那為何里江會如此落魄,嫁入古橋家呢?全因為里江是梅開三度。她的第一任丈夫早逝,嫁給第二任丈夫後,深受婆媳問題所苦,兩人爭吵不斷,再加上始終沒有生育,兩年後就此離異。
 兩度回到娘家的里江,就連娘家的人也不知該如何安置她。原本武家的女人就不該待在娘家裡。他們很想替里江找個歸宿。但里江是個敢和婆婆對罵的悍婦,這項消息傳開後,甚至有人說里江的第一任丈夫就是被她剋死的,所以要找到再嫁的對象自然不易。
 於是當時剛繼承古橋家家業的宗左右衛門,就此雀屏中選。也許是看準了他沒多大出息,硬是將里江和他送作堆。那已是二十四年前的事了。
 笙之介深愛父親溫和的個性。但他認為,當時父親應該將天生的溫和個性拋在一旁,拒絕這門婚事才對。不過話說回來,若真是這樣,笙之介也就不會降生這個世上。
 說來也實在諷刺,里江嫁入古橋家後,過沒多久便生下了勝之介。接著又生下笙之介。
 里江一直背負名門之後的身分。儘管娘家已無她的容身之所,但正因如此,她更緊守著這份矜持。面對這降格不少的第三度婚姻,她當然不覺得幸福。而且看在好勝的里江眼中,丈夫愈看愈像是一頭被雨溼透的喪家之犬。每件事她都看不順眼。
 不過,沒想到她所生的長男卻擁有剛毅的個性。隨著年歲漸長,他的才幹逐漸展現。與丈夫形成強烈對比。里江對這孩子疼愛有加。勝之介自然也很敬愛里江。而他也逐漸養成輕視自己父親的想法。所以母子倆才會如此意氣相投。
 笙之介對於自己的老家,倒也不全然都是討厭的回憶。儘管他像父親一樣個性敦厚,與大哥相比,一無是處,但里江並不曾虧待過他。母親就像是要彌補自己與丈夫之間感情疏離的遺憾,對兄弟倆投注了濃濃的愛。不過,當天真無邪的孩子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個性逐漸養成時,笙之介從中明白,母親對他大哥充滿期待,但對他卻幾乎什麼也不求。其實應該說,母親所要求的,他沒有一樣具備。
 繼承家業的是大哥。笙之介覺得這樣他反而輕鬆許多。不過,想到自己日後離開這個家,不知道父親會變成怎樣,心中不免擔心。父親低調的擔任基層職務,在家中養狗,與傭人們親暱的閒聊,在庭園自闢的菜園種蔬菜和地瓜,每次望著父親的背影,便隱隱感受到一股落寞之情,久久無法言語。
 如今回想,那種程度的不安和寂寥,與現實中向他襲來的感受相比,根本不值一哂。
 
 前年天保五年(一八三四)七月一日,古橋宗左右衛門突然被藩內的目付 傳喚訊問。
 據說他疑似向御用商道具店(波野千)收取賄賂。這是該名商家提出的控訴。對方說,他從五年前便一直配合古橋大人的要求,但每年繳納的賄款不斷增加,如今他已無法承擔,雖知自己也有錯在先,但迫不得已,還是提出控訴。
 宗左右衛門完全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古橋家向來生活儉樸。若說到有什麼比較奢侈的作為,應該就是里江懷念昔日娘家的生活,同時也為了誇耀自己的出身,儘管家中奉祿不多,卻雇了不少傭人。對了,父親在庭院種田,並不是為了貼補家用,他單純只是喜歡種田。像古橋家這種奉祿不高的武士家,雇用的侍從大多不是武士,而是領地內的農家子弟,宗左右衛門就是向他們學習如何種田。他似乎這認為這是自己奉祿的來源,最好能對它的實際情況有一番了解。但里江卻很討厭他這麼做。的確,這不像是一般小納戶會做的事。
 波野千的控訴具有強力的證據。那就是宗左右衛門給他的文件,上頭記載了賄款的收授、金額、藏匿的方法等。細部不太一樣的文件,多達五年份,全保留了下來。波野千的店主應該就是為了防範有這麼一天,才暗中保留了這份文件。
 宗左右衛門大為錯愕。因為他完全不記得有這麼一件事。
 但文件上的筆跡,怎麼看都像是他親筆所寫。
 勝之介身為父親職務的接班人,當時已在小納戶裡擔任下級差吏。年方二十的笙之介則是在藩校「月祥館」就學。這裡的老師佐伯嘉門之助很賞識他,讓他一面在此求學,一面替他安排,想拔擢他為右筆 。
 在搗根藩,於主君身旁服侍的右筆,都是代代世襲,少有變動。不過,擔任其他職務的武士,若是兒子成材,佐伯老師總是悉心栽培,替他們安排適合的職務。像這種時候,最省事的辦法,就是讓藩內重臣招贅收為養子,事實上,笙之介也有婚事上門。因為藩內最資深的右筆加納家,沒有兒子繼承家業,亟欲為女兒招贅。
 對笙之介而言,這是求之不得的事。雖然武道不行,但文道卻是他的強項,而且也是他的最愛。雖然尚未見過婚事對象,但這只是個小小的藩國,所以略有耳聞。傳聞對方長得就像夏日綻放於搗根海邊的文殊蘭。這樣自然更是好上加好。對此,笙之介的父母也很高興。
 偏偏這時突然冒出宗左右衛門的收賄疑雲。
 上級接連審訊了數日,但始終沒有進展。因為一直都在死胡同裡打轉。宗左右衛門不記得有這麼一件事。但文件鐵證如山,怎麼看都像是他的筆跡。但他根本沒寫過。不管上級如何要求他解釋,他也只能說自己沒寫過這種東西。
 另一方面,波野千的說辭前後一致,店主那惴惴不安的模樣,同樣感覺不假。他一本正經的說,他是為了守護波野千的招牌以及其他搗根藩的御用商家,抱著被判死罪的覺悟,前來提出控訴。
 說到五年前,確實是這家店以藩國御用商家的身分,獲准在城內進出的那年。根據投標的結果,由這家店替換先前的御用商家。
 當時負責安排投標的,正是古橋宗左右衛門。波野千說,賄賂的收授就是從那時候開始。
 這下宗左右衛門已無路可退。
 隨著深入的調查,對宗左右衛門不利的事就此浮上檯面。那就是他收取賄款的使用流向。
 小納戶算是文官。是很適合宗左右衛門的職務。但繼承家業的勝之介卻是藩內有名的劍士。他其實想擔任武官,周遭人也都深知他的心思。
 母親里江也和勝之介一樣,很希望他能擔任武官。
 因為照搗根藩的傳統,不憑世襲,而是憑實力取得重臣職位的人,向來都是武官出身。雖然感覺這種風氣有點跟不上時代潮流,但在崇尚武藝的傳統風氣下,這已是多年來的慣習。
 里江請娘家新嶋家幫忙,暗中四處託人幫忙。這少不了得花錢打點。里江上下使了不少銀子,憑古橋家的奉祿根本沒這個能耐。如今上級追查的,就是這筆錢從何而來。
 只要查明原因便會明白,那一定是里江的娘家在背後幫忙。當時和現在,笙之介都是這麼認為。除此之外,再也沒其他可能。向來對里江態度冷淡的新嶋家,也對勝之介充滿期待,這並不足為奇。
 然而,暗地裡使錢謀求職位,這種作法向來為武士所不齒。如今既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揭露,與藩內重臣關係密切的新嶋家,自然不可能承認有這麼回事。
 里江被逼進了死胡同。
 走到這一步,宗左右衛門終於招了。他承認收賄,說那全是他一人所為,錢都用在請人替勝之介媒合武官的職位上。
 聽聞父親認罪時,笙之介並不驚訝。因為處在這樣的困境下,父親一定早已有這麼做的心理準備。只為了保護母親和勝之介。
 然而,上頭卻遲遲沒下達處分。聽說主君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認為此事講得過於簡單,難掩不悅之色。
 搗根藩主千葉有常,當時四十五歲。家臣們並不認為他是位英明的賢君。但他可一點都不昏庸。聽佐伯老師說,搗根藩千葉家表面上沒有內訌,但血緣至親與姻親間暗中較勁,勢力爭奪,並不是這幾天才有的事。此事主君比誰都清楚。這次的收賄風波,其實也是這樣的糾葛浮出檯面,古橋宗左右衛門只是顆被犧牲的棋子,或是代罪羔羊。主君早已看穿,此事背後另有內幕。
 宗左右衛門被免除職務,奉命閉門思過。屋子周邊架設起竹刺籬,並有衛兵把守。笙之介深信,這並非是最終處分,而是在查明案情真相前的暫時處置。
 然而……
 閉門思過三天後,天尚未明,古橋宗左右衛門於自家庭院前切腹。令人眼花繚亂,宛如一場惡夢的夏天已過,黎明將至,秋蟲在前庭輕聲鳴唱。
 沒有介錯人 。最早發現異狀的人是勝之介,他見父親腹部血流不止,狀甚痛苦,急忙揮刀斬下他的首級。這算是後介錯。晚一步趕到的笙之介躍下庭院時,宗左右衛門已斷氣。
 ──為什麼?
 笙之介聽到臉色蒼白的大哥手持染血的長刀,如此沉聲低語。
 ──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叫我替你介錯。
 爹應該是覺得這樣對你太殘酷了。笙之介不自主的應道。勝之介聞言,朝他撲了過來,就像要一刀斬了他似的。
 ──那這樣就不殘酷嗎?這樣就不悲慘嗎?
 太難看了。勝之介不屑的說道。
 笙之介無話可說。
 古橋家就此被廢除家名。勝之介與笙之介由新嶋家看管,里江也遵從這項處分。波野千的店主遭磔刑,他的妻子被逐出藩外,外加三百兩罰金,只有波野千的招牌保留了下來。其實這次他們就算被沒收財產也不足為奇,但因為店主自行控訴此案,其行可敬,因此罪減一等。
 事件就此落幕,風波平息。
 勝之介與笙之介在新嶋家閉門思過一個月。之後上級准許勝之介重回道場,笙之介重回月祥館。就勝之介來說,應該是會仰賴新嶋家安排出路,至於笙之介,則是有佐伯老師替他安排。月祥館原本是身為儒學家的佐伯老師經營的個人私塾,後來在前任藩主主政時被立為藩校,背後有在千葉家代代擔任家老 的黑田家作其後盾。如今老師官拜搗根藩「藩內學問指南」的職務,擁有藩儒的地位。至今仍與黑田家往來密切。老師利用這次的機會,請託讓笙之介當自己的助理書生。
 「你自己應該也很清楚,你的青雲之路已經斷送。」
 老師命笙之介坐在面前,向他曉以大義。當然了,右筆加納家招贅一事已經告吹。
 「如果你認為,既然這樣,再繼續追求學問也無濟於事,那也無可厚非。助理書生說來好聽,不過,今後你的身分與下人無異。同儕們想必也會以輕視的眼神看你。儘管如此,如果你仍想追求學問,那我仍舊是你的老師。」
 笙之介這時流下淚來,挨了老師一頓罵。
 接著每天都在忙碌中度過。說他與下人無異,是誇張了點,不過三十幾名藩士全聚在月祥館裡上課,要張羅的事務繁多,笙之介能打開書本,坐在硯臺前寫字,只有一早與深夜。其他時間全被雜務追著跑。
 當北風吹起時,笙之介已由新嶋家遷往佐伯家居住,開始照料起老師的生活起居。他此時的身分是助理書生。老師的妻子早逝,又無子承歡膝下,獨自寡居,有一名駝背的女傭負責打點。這位名叫阿添的女傭,教導笙之介煮飯、燒洗澡水、打掃茅廁的方法。她也是位嚴厲的老師。
 雖然看不見未來,但入睡後,清晨便會到來,又是新的一天開始。新的一天和昨天一樣,一再重複,儘管如,笙之介心中還是抱著期待。
 關鍵在於主君的心思。
 少了古橋宗左右衛門這位活證人,小納戶與波野千掛鉤一事,最後無人聞問。但主君應該仍舊心中存疑。他的懷疑應該還沒完全解開才對。
 或許日後又會有所行動。
 店主被處以磔刑,儘管招牌留了下來,但理應也已成為空殼的波野千,竟然在隔年天保六年馬上就獲准重新營業,此事令笙之介覺得不對勁。而且新店主是之前淪為罪人的前任店主的弟弟。
 這樣的懲罰未免太輕。這當中應該另有隱情。只有我這麼覺得嗎?笙之介常這樣自問自答。難道就沒有其他人對此感到懷疑嗎?主君又是如何看待此事呢?
 此事尚未完結。還有內幕未公諸於世。笙之介禁不住這麼想。
 
 光陰如流,從不停下腳步回顧潛藏於人們心中的牽掛和渺小的希望。在月祥館工作的笙之介,他過的日子就像流水般,晃眼即逝。轉眼又是新的一年,眼看梅花的新苞即將綻放,鏡櫻會在短暫的燦放後凋謝,為搗根藩的山腳下布滿新綠。梅雨季來臨時,阿添嚴格教導他防止書籍長黴的方法,歷經幾次滂沱雷雨後,惱人的烏雲散去,悶熱的夏季即將到來。
 笙之介與昔日在老家生活時相比略顯消瘦,眼睛更為有神。而就在夏日的某天,笙之介的母親里江意外來訪。
 暌違許久的母親,與父親剛過世時相比,氣色已好轉不少。儘管雙肩仍舊消瘦,但原本一度瘦削的臉頰線條,已恢復原本的圓潤。
 以前人們常批評里江沒有幫夫運,是名悍婦,當時因為她姿色秀麗,所以才會常落人口實。聽說年輕時,她非但在搗根藩傲視群芳,甚至還號稱是上總國第一美女。儘管如今已年老色衰,但餘韻猶存。
 母親已恢復生氣,令人高興。雖然這樣感覺有點孩子氣,不過能再次與母親重逢,笙之介不勝欣喜。
 自從宗左右衛門切腹後,里江臉上不再有任何表情。笑容自然就不用提了,就連淚水也不曾見過。眼神冷若寒霜。里江感覺就像身體的皮囊底下完全結凍,那厚實的寒冰一角,從兩道眼皮間外露而出。
 她很少說話。偶爾開口,說的也盡是固定的問候語與感謝詞。經這麼一提才想到,從那之後,母親從沒叫過笙之介的名字。
 對於他大哥,則是在各種情況下都稱呼他──勝之介大人。
 有時像是畏怯,有時像在討他歡心,有時則像在訓斥,母親會改變口吻來稱呼大哥,但就是沒叫過笙之介。
 今日母親是自己徒步前來。她眼中的寒霜已融。笙之介因為太過開心,腦中完全沒想到母親前來所為何事。
 「娘一點都沒變……不,氣色看起來更好了。我大哥他……」
 笙之介急切地問道,里江馬上打斷他的話。
 「勝之介大人和我都還是老樣子。而你也一樣。」
 里江眼中的寒冰雖已融解,但仍舊冷澈如昔。
 「今天我來找你,是有重要的事。沒時間聊那些不必要的事。」
 笙之介話說到一半,嘴形就此定住不動,為之無言。
 走廊傳來阿添的聲音。紙門敞開著。里江與笙之介的身分是罪人的妻兒,儘管兩人是母子,但還是得極力避免私下密談。
 「您好。」
 駝背的阿添,背弓得更彎了,她手置於榻榻米上,端來熱茶。里江連頭也不點一下,以冷峻的表情望著阿添的動作。阿添也沒看里江一眼。
 見現場沉默的氣氛凝重,笙之介開口道:
 「阿添女士,這是家母。」
 阿添低著頭,雖然行了一禮,卻沒說話,就此步履蹣跚的離去。里江始終不發一言,把臉別開。
 「那位是這戶人家的女傭對吧?」
 待阿添離去後,里江壓低聲音問道。
 「是的。」
 「你竟然稱呼女傭『阿添女士』?」
 太丟人了──里江緊咬著嘴脣。
 笙之介頓時慌了起來。並不是老師要我這麼做的。因為阿添教導我很多事,所以我很自然的這樣稱呼她。
 「如果對方是佐伯大人的夫人倒還另別論,但她不是女傭嗎?」
 里江的語氣強而有力。那是叱責的聲音。這正是母親里江。笙之介受您關照了──母親可有向阿添這樣問候一聲?完全沒有。
 「我聽說你都在這裡煮飯、汲水。是真的嗎?」
 笙之介差點就點頭了,但他極力忍住,抬起臉來,朗聲回答道「沒錯」。
 里江眉頭為之一蹙。
 「和女傭一起工作對吧。」
 「這也是助理書生的工作之一。」
 「你不是為了求學問才留在這裡嗎?」
 「照料老師的起居,也是求學問的一種。行住坐臥,老師的一切全都值得學習。」
 里江再度緊咬著嘴脣,咬得嘴脣都發白了。
 「你不覺得很不甘心嗎?」
 里江低語似的問道,接著就像是要打消剛才的問話般,搖了搖頭。
 「現在說這些也無濟於事。只是浪費時間罷了。」
 其實是這樣的……里江趨身向前,突然悄聲說道。
 「笙之介,我要你去江戶。」
 笙之介為之瞠目。因為事出突然。
 「要我去江戶?」
 他的聲音在顫抖。
 「為了什麼?」
 「去拜訪在藩邸 擔任留守居的坂崎大人。坂崎重秀大人。」
 留守居是常駐於江戸藩邸,負責替藩國與幕府交涉,並聯絡諸項事務的重要職務。對沒能獨立,總是窩在老家,也從沒去過江戶的笙之介而言,除了聽過這個名稱外,其他一無所悉。
 「我已經和坂崎大人講好了。書信往返太費事,不如直接請你去江戶一趟,這是坂崎大人的吩咐。」
 說到這裡,里江挺直腰板,這才露出淺淺一笑。那表情就像在說──這樣你就全明白了吧。
 笙之介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我到江戶見到坂崎大人後,該做些什麼才好?」
 里江馬上收起臉上的笑容。就如同冰雪尚未融解前的初春淡雪。
 笙之介猛然憶起。在很多事情上,只要一見笙之介比不上他大哥,母親總會露出這種表情。期待的笑臉倏然從她臉上消失。接著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就像在說……
 ──唉,果然不出我所料。
 母親移膝向前,以手勢示意要笙之介也靠近。
 「我要你請坂崎大人幫忙,重立古橋家。和他商討此事。」
 笙之介大吃一驚。那不是出其不意的震驚,而是原本凌亂沒有頭緒的事,突然一下子完全兜攏所產生的驚詫。
 要重立古橋家,意思當然是指立勝之介為古橋家之主。請江戶藩邸的人居中協調……。
 里江看著笙之介的眼睛,重重地頷首。
 「坂崎大人願意助我們一臂之力。再也找不到這麼有力的幫手了。」
 這下笙之介終於明白,令母親眼中的寒冰融解的的力量,原來就是這個。
 江戶的留守居握有強大的權力,有時甚至能左右藩國的興亡。因此這並非人人都能擔任的職務。必須智慧與經驗兼具。人脈也很重要。搗根藩代代都是由坂崎家擔任,特別是現今的留守居坂崎重秀,更是知名的厲害人物。笙之介也聽過人們對他的評價。
 而且坂崎重秀與里江並非素不相識。儘管與她的娘家新嶋家以及古橋家素無淵源,但與里江卻有那麼一層關係。
 坂崎重秀與里江已故的第一任丈夫,是叔姪的關係。雖然兩人年紀相差一輪,但從小關係親如兄弟。所以里江與他也很熟識,而他也將姪兒這位如花似玉的媳婦當成自己的妹妹般看待,對她疼愛有加。
 說到笙之介為何會知道這段往事,自然是從里江那裡聽聞得來。對古橋家和宗左右衛門深感不滿的里江,每次話及當年,總是直接跳過婆媳不合的第二段婚姻,聊的全是純粹因命運捉弄而破滅的第一段幸福婚姻。里江往往無限懷念地談起這段往事,引以為傲,然後對眼前的落魄牢騷滿腹。里江可能自己也很明白這點,所以講這件事情時總會挑對象。年幼時的笙之介常是她挑中的人選。
 里江想再次透過昔日的人脈來運作。
 「可是……」
 笙之介先冒出這麼一句,在接著往下說之前,他極力在腦中思索。
 江戶留守居確實是重要的職務。而坂崎家也算是歷史悠久的名門,在藩內權大勢大。但正因為是留守居的職務,所以坂崎重秀長年待在江戶,應該不太熟悉藩內的情勢。像這次小納戶收賄一事,從頭到尾都是發生在搗根藩內的事件,笙之介不認為詳情會傳進人在江戶的重秀耳中。
 「坂崎大人畢竟也不是萬能吧。」
 最後他以這樣的口吻回答。
 「而且現在這麼做尚嫌太早。」
 里江陡然眼尾上挑。「你應該也知道。波野千都已經重新掛上招牌營業了。贈獻賄款的一方,已獲得上級原諒。」
 而原諒收取賄款的一方,卻還嫌太早,哪有這種事呢──里江說。
 「娘,您的心情我了解。我也認為這樣的懲處太寬鬆。可是這……」
 里江完全沒聽笙之介說。她目露精光,眼中冰冷的水,隱隱透著寒光。
 「你爹切腹自盡,這場收賄的罪行已有了交代。勝之介尚有大好的未來在等著他呀。不,你也是。」
 笙之介是後來才補上的。
 「坂崎大人很同情我們的遭遇。我這裡有他寫的信,上頭提到古橋家一定能再重立,也理應重立。」
 看來,母親似乎多次與江戶魚雁往返。和坂崎大人是吧。
 「關於此事,新嶋家怎麼看?」
 里江略顯怯縮,頻頻眨眼。笙之介察覺他神色有異。
 「娘,難道……」
 「新嶋家什麼都不知道。」
 里江沒看笙之介,低頭望向膝蓋,很快的說道。
 「就算他們察覺出什麼,我這也是為了勝之介好。他們應該會默許我這麼做吧。」
 怎麼可能會沒察覺。里江不論是派人前往傳話,或是委託信差送信,寄人籬下的她,舉手投足全瞧在新嶋家眼裡。
 笙之介感到相當洩氣。
 至今他仍堅信父親宗左右衛門的收賄風波,是遭人捏造陷害。父親是蒙受不白之冤。不過,有不利於父親的證據。而和這項證據息息相關的,不是別的,正是母親的求官行動。
 明明已嘗過一次苦頭,怎麼還學不乖呢?新嶋家如果已察覺此事,為什麼還默許她這麼做?是因為他們認為母親請江戶留守居幫忙,根本就找錯對象,最後終究只是白忙一場,所以才任由她去做。難道就沒人來訓斥她,勸阻她嗎?
 「我大哥知道這件事嗎?」
 面對笙之介的詢問,里江用力頷首。「勝之介大人看過坂崎大人的信之後,非常欣慰。很期待你的表現。」
 新嶋家是里江的娘家,他們收容了被處以閉門思過處分的笙之介兄弟倆。要提出重立古橋家的要求,並非不可,但需要時間。因為在這場風波平息前,不宜輕舉妄動。
 和古橋家沒有血緣關係,而且與這起事件無關的藩內重臣若能代為發聲,將會是最有效的辦法──里江的盤算不難理解,但這終究只是她自己打的如意算盤。
 然而,母親此時眼中堅定的目光是怎麼回事?大哥也是這樣的眼神嗎?
 拜託,爹的冤屈你們已經不在乎了嗎?母親和大哥期望能重立古橋家這件事,與洗刷父親的汙名,不是同一件事嗎?
 「大哥他期待我的表現……」
 笙之介暗自低語。這不是在確認,而是希望里江能感受到他心裡的想法,才刻意壓低聲音緩緩說道。
 但里江渾然未覺。
 「沒錯。你為你大哥效力的時刻終於來了。」
 不──里江急忙改口。
 「是為古橋家效力。」
 好遙遠啊……笙之介暗忖。
 原本母親與大哥就離他無比遙遠。儘管如此,父親在世時,他們畢竟還身處同一條道路上,就只是彼此有段遙遠的距離。
 但現在不同了。他們身處在不同的道路上。也許同樣是身處在對世人有所忌憚的立場,彼此距離相近,但雙腳所踩的道路卻截然不同。
 娘,爹是為了袒護妳,才切腹自盡的。那是妳認為很窩囊,從來不曾真心接受過的男人,對妳最大的體貼。妳不會完全不知道吧?妳是怎麼想的呢?是否懷有一絲歉疚呢?可曾心存感謝?
 笙之介想問個清楚,但話語來到喉頭時,他緊抿雙脣,雙手握拳擺在膝上,久久無法言語。
 他害怕逼問後,會從母親口中聽到的回答。
 里江似乎也從笙之介的沉默中感覺到了什麼。道出了極為造作的一番話。
 「若能重立古橋家,最高興的人莫過你爹了。笙之介,這你應該也知道吧?」
 打從剛才起,里江一直都採用「你爹」這種說話方式。
 他不是妳的丈夫嗎?
 「娘,您好像忘了。」
 笙之介以略帶挖苦的口吻說道。
 「現在的我,是在這裡受佐伯老師關照看管。如果沒有老師的許可,別說去江戶了,連要踏出領地半步都辦不到。」
 里江的表情無比開朗。
 「這點你不必擔心。坂崎大人會請黑田大人安排。」
 「這話怎麼說?」
 「黑田大人會向佐伯老師下令,讓你到江戶去為月祥館辦事。」
 所以才來找你幫忙啊,笙之介──里江的聲音顯得很興奮。
 「勝之介找不到藉口前往江戶。但你有。」
 佐伯老師昔日曾在江戶的昌平坂學問所求學。現在仍會請人從江戶送許多書本過來,而且在那裡有不少熟識。誠如里江所言,要找藉口的話多的是。
 笙之介深感錯愕。這麼說來,母親與坂崎重秀直接跳過佐伯老師,擅自在推動這件事。
 笙之介再也無法按捺。「佐伯老師是看我遭受閉門思過的處分,心生憐憫,才提出要雇我當助理書生的要求。這是莫大的恩情。我絕不能用這種方式來利用老師。」
 里江絲毫不以為意。「老師和黑田大人不是很熟嗎?所以要收你為助理書生,是很容易的事。既然這樣,這次不也是一樣的情形嗎?」
 沒救了。笙之介頓時曉悟。娘沒救了。她得了恣意妄為的病。這就像熱病一樣。要讓她徹底退燒冷靜下來,光是好言相勸根本沒用。唯有讓她去試個鼻青臉腫才會明白。
 感覺就連那位人稱厲害角色的坂崎重秀,似乎也就此洩了底。被里江耍得團團轉,言聽計從,還給了里江最想要的回覆,像他這樣的男人靠得住嗎?
 我知道了──笙之介應道。眼下也只能這麼做了。而且現在他只想早一點請里江離開這裡。
 目送踩著輕快腳步離去的里江背影,笙之介甚至懶得嘆息,直接收拾好茶具,來到廚房。
 阿添人在廚房。她正蹲在地上,手伸進醬菜桶裡。
 這名老婦以眼角餘光確認是笙之介走進後,挑明著說道:
 「好一個高傲的女人,傳言果然不假。」
 這擺明著是在批評自己母親,但笙之介無從反駁。
 阿添拉出醃黃蘿蔔乾,以骨瘦嶙峋的雙手用力搓揉。就像她此時的動作般,阿添繼續毫不客氣的說道:
 「明明只有那麼點女人的淺薄見識,卻還愛耍權謀。難怪古橋家會垮。」
 阿添女士──笙之介以羞愧的聲音喚道。「請您行行好,就別再說了。」
 「老師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咦?」
 這下更令笙之介羞愧了。
 「因為昨天黑田大人派人前來傳話。我端茶去的時候,老師還笑呢。」
 佐伯老師為此事笑了。
 「是談到要派我去江戶的事嗎?」
 阿添替醬菜桶蓋上蓋子,嗨咻一聲站起身。她不論是蹲還是站,背始終都一樣彎。
 「那可不是愉快的笑容。是苦笑。」
 可想而知。
 「老師說,如果古橋夫人日後還是這樣沒完沒了,也許笙之介去遠一點的地方也是個好辦法。」
 就算阿添所說的內容和老師說的一樣,但在表現方式上應該有所不同。笙之介希望有所不同。
 「要求學問,不論在哪裡都行。」
 阿添面向醬菜桶說道。
 「到外頭去,仔細想想自己所面臨的遭遇,對往後的路會有所助益。」
 這次應該就是仿照老師的說話口吻了。
 「家母想暗中派我去江戶,但好像保密得不到家。」
 新嶋、黑田、佐伯知道此事,甚至連阿添都知道。
 「誰叫她見識淺薄呢。她以為只要行動隱密,就不會被人發現。」
 當初替大哥展開求官行動時,母親不也是採取同樣的作法嗎?
 ──所以才造成那樣的結果。
 應該是被人利用了。
 「笙之介先生。」阿添喚道。
 「在。」
 「你還真是『落櫻紛亂』呢。」
 她說了什麼?
 「在甲州有句話是這麼說的。」
 阿添那張臉,活像是洗得皺巴巴的皺綢直接曬乾似的,皺紋滿布。很難判斷那究竟是笑臉還是怒容。
 此時他眼中帶著笑意。
 「因為經歷了各種風風雨雨,備嘗艱辛,引發軒然大波時,人們都會這麼說。」
 阿添出身於甲州韮崎。佐伯老師當初在江戶求學時,阿添便以女傭的身分服侍他,就這樣跟著他來到搗根藩。阿添當初為何離開自己生長的地方來到江戶,有無親人,笙之介一概不知。也許就連老師也不清楚阿添的來歷。
 「落櫻紛亂是吧。」笙之介試著重複一遍。「這句話聽起來真美。」
 雖然心情並未因此而變得輕鬆,但至少略感安慰。
【2015/01/13 15:11】 試讀‧嗜讀 | 回應(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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