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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黃暐鵬 / 2013-03-08
攝影/但以理


類型小說的讀者，在我的想像裡是這樣：他們抱著某種期待來讀類型小說，「類型」基本上就是「期待」，就是設定、就是世界觀。一對情侶在愛情小說中會變成惡魔總裁俏佳人，但在推理小說中會是其中一人殺了對方，然後試圖遮掩直到名偵探出來把這一切都揭露，而在怪談小說中，則往往發展成人鬼戀。

類型小說的讀者期待看到某種東西，某種熟悉的情節設定和進展方式，某種習慣的人物動機，甚至期待看到某個調性的封面，他們常常根據封面所揭露的多寡來判斷小說好看與否，他們選擇這本小說來讀（來買、來租、來借）許多時候是為了娛樂，他們必須知道這裡頭會不會有他們期待的東西，封面必須要滿足他們的期待，必須揭露書中的東西，必須開門見山的把話都說盡。

但這只是一個大致的方向，而不是準則，《獻給死者的音樂》就是個例外。它雖然是本怪談小說，作者卻是一位成名作家用化名身分發表，（大家都知道這人是誰了……），化名背後的身分算是半公開的祕密。基於這點，我會假設，「知道這位作者出新書而特地去找來看」的讀者，會比「被封面吸引買下後無意間才發現作者身分」的讀者要來得多。

特別是這書所屬的「恠」書系，出版社所給予的創作空間較一般類型小說書系來得寬廣。所以在封面操作上，反倒不需要急躁地、一股腦地將故事倒給讀者，這本的設計空間，比較近似於文學小說——容許一定的曖昧、抽象、模糊、不坦白，甚至那個曖昧和抽象還是必要的。既是女性作者，寫的又是帶人情溫度的怪談短篇，封面不把話說盡，留點餘韻讓讀者自己去咀嚼會更好。創造出、或勾起一種情懷、氛圍、感覺，比講完故事更重要。

簡單的說，這書要給人感覺「哇，好美」比「哇，好像很刺激」「好恐怖」「好過癮」要來得重要。它必須讓讀者（特別是作者的粉絲們）覺得它很美、很值得收藏、也很值得細細回味品嘗，勝過製造出在租書店或便利商店架上，會讓人覺得「這書可以帶給我一晚的娛樂」那樣的衝動。

考量完這些之後，封面設計走比較隱喻、抽象的路子，變得合情合理，也和同一書系中其他作品的風格不致差異太大。

決定完大方向後，我開始讀稿子尋找靈感。每篇都很精采，但同名短篇〈獻給死者的音樂〉，在閱讀時特別有畫面，腦子一直閃過小時候（也不過大學時……）看過的電影片段：奇士勞斯基《藍色情挑》。那是十餘年前的事了，細節早就忘光，但普瑞斯納（Zbigniew Preisner）寫的配樂，許多年來則一直反覆聆聽，整部片子留在腦中最深刻的印象，是無所不在的藍色、以及音樂和畫面的完美結合，特別是女主角讀著譜、手指掃過去的音符，都起了聲響化作聖樂般的弦律。我想像〈獻給死者的音樂〉當中角色也是這樣的，邊讀著譜，邊回想那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弦律，那音樂有壓倒一切的能力，凌駕於現實之上。我要做的是將自己抓住的感覺用設計表現出來，讓那鋪天蓋地、瀰漫開來的音樂能被讀者看見。

模糊的畫面開始在腦中成型：先畫幾道五線譜，加上單線體的書名字，最後蓋上音樂、也許是白色的、煥發著光芒的物質？印刷的工法之後再來解決，得先讓那沒有面孔的音樂成形，現出容貌。這時，書中另一篇短篇〈黃金工廠〉給了靈感，我成長的城市沒有一座排放廢水的黃金工廠，但滿地油污的小工廠還是有幾座，雨天時地上的水窪會因為油漬的關係，產生詭異妖豔的彩虹顏色。我還是小孩的時候，上下學途中常盯著這些水窪看。那些油污浮在水面上的薄膜，很符合我要的感覺。我以此為本，去尋找需要的圖形圖案，有點不規則、有機、像是生命體的圓形條紋。然後在電腦軟體中扭曲，把它們揉捏成更接近我要的成品。

圖案完成後和編輯就印製時間、預算等方面，討論可行的印刷工法。最後決定用表面帶有特殊紋路的中性森波紙印製書衣，這支紙的紋路和反光效果都很符合我的想像，先印上一層桃紅色的特別色，再用UV白墨將整個書封滾過我要的圖案。白墨沒辦法完全覆蓋底下的東西，隱約透出的書名給人一種欲迎還拒的暗示、一個邀請。白墨下透出的桃紅底色，還帶有另一種生肉般的肌理，讓書封多了幾分鬼魅氣氛。內封則是用簡單的卡紙，將圖案上局部珍珠光，工法樸素，但效果很好。

我的想像中有個魔幻的場景：當讀者的手摸到封面的五線譜，音樂會幻化成白色的光芒躍然而起，像水一樣漫開來。設計所能做的，只是捕捉下這魔幻場景的萬分之一。

〔本書用紙〕
書衣｜中性森波紙120g
內封｜晶質象牙220g
書腰｜白道林120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