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京極夏彥的現代怪談系列,除了直接將「幽」與「冥」二字放進書名外,就其故事氛圍而言,也極為精準地展現出了這種獨特的幽冥氣息。
在《幽談》中,京極以幽異而不直接驚嚇你的手法,讓你在難以窺見事件全貌的同時,逐漸感受到那種看不見也聽不著的恐懼。而在《冥談》所收錄的故事裡,京極則更進一步地為那股幽冥氛圍,在主題上賦予了更顯著的方向。
這回,無形無聲的恐怖,來自於時間。
乍看之下,《冥談》所收錄的故事,會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空間」這回事,然而,若是你細心閱讀,便會從中發現,這些故事裡的「空間」,不過僅是外在包裝,京極在《冥談》中所想展示的,反倒更像是時間如何對人心乃至於空間展開侵蝕的結果與過程。
隨著時間悄然流逝,我們總不免會在回首往事之際感到一絲嘆喟,正如多年後重訪故地,發現景色已大不相同,因而感到失落及迷惘一般。而這樣的狀況,在《冥談》的每一則故事裡,幾乎均佔有一定比例的重要性。〈有庭院的家〉中,京極帶領我們看見生命(時間)被忽然凝止住的駭人恐懼;〈凮之橋〉中,他則展示出那些永遠不能向人訴說的祕密過往,會如何隨著時間的流逝,變成駭人陰影的過程。
而在〈出自《遠野物語》〉裡,京極更利用改寫及連貫《遠野物語》中原本並無關連的幾則故事,將其轉化為一則家族經年累月所堆積而成的秘密族史;至於〈柿子〉一篇,他則展現了時間可以扭曲記憶的獨特能力,並一舉直指黑暗的人心所在;而堪稱全書中結局最具正統恐怖氣息的〈空地的女人〉,則將城鎮與愛情互作對應,成功塑造出雙重衰敗的黑暗結局。
接著,在〈預感〉裡頭,京極筆下的時間流逝,又衍伸至沒有生命的房屋上頭,展現出別具妖異氣息的空間特質;而至於全書最末篇的〈前輩的故事〉,他則毫無保留地讓時間突破了所有空間的限制,一面言說著時間的無可抗衡,也道出了時間亦能救贖人心的另一種可能性。
最後要談的,則是我個人最為喜愛的〈冬〉。〈冬〉這篇小說,神奇地在逐漸加強恐怖氣息的同時,卻又在最後四行裡,完美地翻轉了全篇的氣氛,使這則故事因此從恐怖小說變成了一則主角對往事難以忘懷,因而始終充滿懊悔及惆悵情緒的獨特存在。無論是氣氛翻轉的功力,或是最後在讀者心中留下的那聲空蕩嘆息,全都讓人感到佩服不已,也進一步地彰顯出了那種因時間而生的喟嘆感。
時間,無形無聲。而在京極夏彥的筆下,幽冥正似如此。■